像是徹徹底底地自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在我高三那年大年初三的早上,離開他臥室後就再也沒在我麵前出現過。過完了寒假,連趙姨他們都走了,宅子全空下來隻剩看守房子的李阿姨一家人……
很多次家裏的電話響了,我都搶著去接,我希望有一次,哪怕隻有一次是打過來的,真渴望能親口告訴他,孔祥林隻是同學,隻是朋友,僅此而已。
夢裏又有好多次,我都見到再來找我,夢裏的我總是欣喜若狂的——可夢一醒來就隻能感受早晨冰涼的空氣。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所以打國際長途去他所在的法國(後來,趙阿姨有同我聯係,並給了我法國的家宅電話號碼)可連她也不知道他的手機號,而打家宅電話,又總是找不到他,他不在……總不在……
我不喜歡大年初三,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喜歡這一天了。
……
趙姨今天來我家了,她那麼悲傷。她說現在全變了,變得浪蕩不羈,不成體統。她又說老爺一天到晚隻會忙工作,根本不管他,而夫人則成天都有應酬。且就算有時間,她也不想管,還說男人隻要在婚後忠於妻子就可以了,婚前玩玩無傷大雅。
趙姨求我去阻止,她說隻有我能阻止他。可如今的我有那種影響力嗎?還有,為什麼聽到她說那些話,我的心竟是如此的痛?好痛……
……
我看到他了,趙姨給我弄來的晚宴邀請函沒有白費。他穿著淺黑的西裝出現在宴會裏,一出場就成為亮點奪去了所有人的光芒——原來,他穿上正式西服後竟會如此充滿陽剛之氣,卻又如此的美。所以,一出現就被一群人圍在了中間,有男有女,談笑風生,而圍著他的那些女孩子多數都既高大,又漂亮,且各種膚色的都有。
我沒有立即上前去找他,因為想看看他在法國是如何在生活的——
我看到:不久他走開了,然立時又被另外一群人圍住了,真是受歡迎!
好容易見他一個人站著了,沒等我走過去,他卻又被三四個女孩子圈在中間,拉著一起去了出了大廳。我信步跟了前去,但見他們穿過廳堂,進入了一間裝飾華貴的房間,關了門在裏麵用我不懂的語言調笑逗趣。我站在門邊,正猶豫要不要闖進去,便見幾個漂亮女人拿著許多瓶酒還有食物過來,我一讓開道,她們就嬉笑著進去了,且再度關上門。
他們在做什麼?我立定在門外,隻覺得渾身血液一點點的變得冰冷,一直冷到了指尖。
我不清楚自己傻傻地在那門外的牆邊呆立了多久,隻知道,後來這些女人三三兩兩地都出來了,她們說笑著並沒注意貼牆而立的我,就算注意到了,頂多也望一眼就走開了。
等到房間裏沒有談笑聲,我才推門走了進去,隻見獨自躺臥在一張長沙發裏,像是喝醉了酒,所以在那裏昏昏入睡。而他的嘴唇還有臉上都滿是口紅印,我拿過女人們留在茶幾上的紙巾,心裏五味陳雜地擦拭著那些口紅印。這動作一定是驚擾了他,所以他閉著眼揮手輕喃道:“我不是叫你們全都出去嗎?我想一個人睡一下,不要打撓我……嗯?”
我不理他,繼續用紙巾擦他臉上的口紅印。他像是惱了,眉頭皺了皺,睫毛閃動了兩下,睜開了雙眸醉眼矇矓地瞪我,可轉瞬那眸光就變得迷離而悲傷。
“我是在做夢嗎?還是又出現了幻覺?”他呢喃著伸出手探向我的麵頰,但那動作在半空中就止住了且仿如自嘲地在道:“當然是在做夢,不然就是幻覺,你……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該死的夢……該死的幻覺……快消失吧,不要再來折磨我……不要再來了,我受夠了……”說完他再度瞌上眼簾,不再看我。
“我們回家吧……回家……”我湊近他的耳朵輕輕道:“我以後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不會再說討厭你了。我……我不會了。所以,我們回家吧。好嗎?回家……”
沒理睬我,還是那樣緊閉著眼簾,一動不動。
“我說,我是真實的,不是幻覺,也不是夢!請你把眼睛睜開!!”我有點生氣。
可他還是沒睜開眼,我正欲強行拉他起身,卻在忽然撲鼻而來的一陣香水味裏猛然被人攔腰抱起且迅速地給捂住了嘴。我驚駭地轉目瞧去,便見到漂亮而高大的金發美女們對我做請安靜的手勢,然後合力將掙紮的我抬出了房間。在她們輕輕掩上房門的那一瞬間,我分明地看到了眼角滑下的淚水……
那兩個女人將我拉到另一間滿是人的房間,又拿來一堆吃的東西給我,完全將我當一個小孩子看待。我向她們解釋,但由於語言不通,反而越說越糟。女人們見我總是想找機會溜回到的房間,便叫來了更多女人圍著我,在我麵前七嘴八舌地說著我一句也聽不懂的話——如此一直到晚宴結束,我才再次尋到機會去的房間,可他卻在兩個衣著講究,姿容豔冶的女人的攙扶下已離開了房間,我跟在他們身後,大聲喊著他,但他連頭也沒回。倒是那兩個女子,不耐地回頭又對我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後就帶著他離去。
我才要追上去,不期然被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拉住,亦對我說著我聽不明了的語言。我用英語費力地和他解釋,由於我的英文水平著實有欠水準,他像其他的人一樣反而更聽不懂,無奈之中我隻得趁他嘰裏呱啦時咬了他一口,他才吃痛鬆開手,我亦趁此一溜煙地跑了。
出了大宅,我在人群中搜索的身影,等瞄見他們時,隻見他已被那兩個女子攙扶著進了一輛乳白色的勞斯萊斯內,於是我向那輛車奔去且拚了命地叫著:“”。結果隻追上了那輛車噴出的尾汽。
我……我不想就此氣餒,便立時上了一輛停在廣場外的士,指著那兩輛亦已遠去的勞斯萊斯請求司機追上去,並將趙姨給我放在身上的所有法幣都給了那位司機。雖然那位司機明顯地也聽不懂我的話,卻聰明地理解了我的肢體語言,他吹了聲呼哨,就發動引擎追了出。他開車的技術很好,加之我們所追的那輛車的車主,似乎是為了照顧醉酒的而故意將車開得很慢,所以不多時,他們竟被我們追上了。
最後,那輛勞斯萊斯停在了一家豪華大酒店的門前,又被那兩個女子摻著進了酒店。我從的士上下來,司機卻一把拉住我,將我曾放在車上的大部分錢遞還給我,我對他用力地搖了搖頭,並鞠了一個躬來表達自己對他的感激心情後,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酒店。
時不湊巧,我剛好看到他們三個人上了電梯,可等我追過去,電梯已在上升,且一直沒停地去了四樓。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地,我當機立斷地上了邊上另一架電梯,運氣不錯的是,他們真的在四樓!
我再次看到他們時,其中一個女子正想放開去開賓館的房間,另一女子因為無法獨力支撐酒醉的差點和他一起摔倒在地。我衝上前去,趁機扯了的衣襟大聲道:“我們回家!不要在這裏!回家!”
“你——”醉眼惺忪地瞅了我,半蹲下身酒氣熏天地道:“你又來了嗎?在我的夢中……”
“不是夢!”我氣得大叫。
卻仍極不清醒地對我微笑著道:“做夢真好……真好……”
“不是!”我的話還未完,唇瓣就在驟然之間被他滿是酒氣的唇用力堵住,受到驚嚇的我出於本能猛然推開他,他於是立腳不穩倒在了那個站在他背後的滿臉不快的外國女人懷中,另一個女人見狀當即用手指著我,蹙著眉講了幾句法國話後,就和這女子扶著還未清醒的進了房間。我驚魂未定,預備再次截留他,可這次她們沒再給我一點機會——毫不留情地反手將我推開,關上門。
我隔著門呼喊請求他原諒,我說我不是故意推開他的!隻要這次他和我一起回去,我什麼都答應他,什麼都答應!我撕心裂肺的喊聲沒能引出,隻驚動了酒店其他客人來看熱鬧,不多時保安也來了,他們強行將我拉出了酒店,並且不許我再進去。我固執地站在酒店外的花壇邊不肯離去,保安見我不再鬧著要進酒店,卻也不攔我。
我就在那裏又冷又餓地枯坐了一夜,半夜裏曾幾度想溜進去,都被保安們發現,將我攆了出來,如此直至第二天下午,我才見和他的兩個女伴慢吞吞地從酒店內走出來。
他們出了酒店大門後,刺目的陽光照在他們鮮亮的服裝上,因此而折射出的光彩使他們周身仿如鍍了一層天然暈圈,而這暈圈讓他們更加耀人眼目,以至周圍的人們無不側目。再看,他應已經清醒了,所以才能像那樣挺直了腰身全無顧忌地左擁右抱談笑自若。
他經過了我坐著的花壇,我們離得最近時相距不過二米左右,然而他沒注意到我,似乎也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任何事。
我怔怔地望著他摟著那兩個女子上了由酒店工作人員開過來交還到他們手上的、他們的那輛勞斯萊斯,絕塵而去。
在那一刻,我清晰感到身體裏某樣東西一片片,一點點的碎了,那聲音異常尖銳,刺耳,不久後又變得細細碎碎,悠遠而綿長……
接下來,趙姨從醫院裏將接我回到了他們在法國的住宅,我見了她隻會癡癡呆呆地說對不起。
她抱著我,不停流淚。
……
我沒死心,所以才會在這法國等一個多月,一個多月裏,大家都沒的消息。
他沒回家,甚至沒打回來一個電話——可我相信、相信他總會回一次家。
也許我的苦心等待感動了上天,因為他畢竟回家了,就在今天早上。
當時,我就坐在花園的秋千架上,看到他一步步朝我邁近,然而走到距離差不多十步遠時忽地停住了,隻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
他的樣子,像是有話要說,所以我沒言語,也沒動。
“你不要……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我受夠了!所以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了。”我聽到他說。
那是平生第一次,我當著他麵流下淚來——因為惱他,所以我發過誓,在他麵前隻流血,不流淚!可……我背棄了誓言……而他,沒有因為我的淚水向我走近,反而背過身去,離開了。
我正要追上去,但見趙阿姨慌張地跑了來道:“小琬……”
她的話還未完,就聽凶狠地對她吼道:“我說過!不許在我麵前說‘琬’字!如果你再犯我的忌諱,你以後就回爹地身邊去!別再跟著我!”
“少爺!”趙阿姨大驚。
“還有,我要去一趟德國,你們要麼繼續留在法國,要麼回老爺身邊去,隨便。”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怔怔地站了一會,瞧著趙阿姨絕望的淚水,然後向那邊追了過去——我一定要和他談談!一定要!然而追到大門處卻見他在一輛紅色跑車邊和一位我從未見過的,金發碧眼、美麗絕倫的女子堂而皇之在大庭廣眾下擁吻。
我希望自己不會在意!可分明的,心髒又有尖銳的刺痛感,而血液似乎也在一點一滴地自身體內流失。
“!”我聽到自己那仿如撕心裂肺般地喚聲。可他沒回頭,反挽了那女子上車。
“!請和我談談!”我大聲喊。
但那車絕塵而去,沒有一絲留意。
“對不起!小琬……是阿姨不對……不該讓你來……傷了你的心……”趙阿姨在我身後泣不成聲。
我、我似乎不能再糾纏不休下去了。不然,一定會像那位香港的姐姐那樣得精神分裂症。
我,我絕不要變成像她那樣悲慘的人!絕不要!
……
第一天才同訣別,第二天明珠就親自趕到法國來接我去意大利。
她體貼地什麼都不問,隻不停地怪我不負責任,幾次都不參加集體行動,將工作都丟給他們分擔,害他們大家都累得都快趴下起不來了。
到了意大利,夥伴們都同我嘻嘻哈哈,在我麵前,他們一句也不提,仿佛我們的團隊裏從沒有他一樣。
當然,他們也責怪我,說的話和明珠差不多,且分派了很多工作過來。
可在意大利的第二天,我就病了。結果,分派來的工作,他們隻好又拿回去,還得分心來輪流照料我。
尤其菩提哥哥幹脆變了超人,用了平生最高的效率完成了最難的任務,硬是擠出了時間來陪伴我。但本不愛多言的他,突然也囉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