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說的是實話,但這話納蘭允秋卻聽不得,蘇挽月眼裏的嘲諷顯而易見,這是納蘭允秋見過蘇挽月眼神中最經常出現的眼神之一了,一般情況下,她眼裏是古井無波,有時候就是有一種淡淡的嘲諷,譬如現在。
“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那你也更應該明白,要不是看在娘的麵子上,你早就不在這裏了。”納蘭允秋瞪著她,有些發狠的說著,他一向就是個好好少爺、好好公子,待人和氣,但有的人就列外了,譬如他討厭的人,譬如討厭他的人,這兩樣蘇挽月就占全了。
“如此說來,納蘭家的大少爺還真是事母至孝。”要不是這樣,對於自己不喜歡的妻子,現在怎麼還會坐在他的麵前呢?
納蘭允秋更覺嘲諷了,在吳縣誰不知道納蘭家大少爺是個孽子,事母至孝是對他最大的嘲諷,誰不知道他三天兩頭就違逆自己的母親,沒有氣死自己的母親就好了,還事母至孝呢?吳縣人要聽見了這話,隻怕會是覺得這是最好笑的笑話了。
青梅在心裏叫苦連天,為什麼每次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針鋒相對的時候她都得在場,這次還把她給扯了進去。
納蘭允秋再次狠狠地瞪了一眼蘇挽月,不說話了,自己盛了粥,自顧的吃起來。
蘇挽月卻陷進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性格從來都是清清淡淡,與人爭鋒相對從來都不是自己會做的事,為何在納蘭允秋麵前,總是做著與自己以前不相符的事。
然後沉默,一貫的沉默。
納蘭允秋又出去了,自賬房裏支了兩百大洋出去了,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
沉寂了一個冬天的梧桐樹抽出了新芽,原本死水般無波的蓮花池也似乎有了動靜,春日來了,今日天氣甚好,一掃一個寒冬的席卷的清冷陰霾,君玉院的被子都被拿出來曬著,紅紅綠綠的上好錦被如苑中花——鮮豔。下人們的心情也似乎格外的雀躍,但隻除了三個人。
“若晚上大少爺還沒回來,你們倆就去出去找找,大太太幾日沒見著人,明天定會問的。”君玉院花園一隅假山旁,青梅歎口氣,對墨竹和鬆山兩人說著。
“哎,你說這大少奶奶是怎麼想的?不把大少爺留著,還把他給氣走了。”墨竹攤了攤手也歎了口氣,語氣裏頗為無奈。
“從沒見過這樣的妻子,我也真的不理解,當初大少爺拒婚的時候,大少奶奶還尋死覓活不答應呢,怎麼嫁過來就成這樣了?”鬆山說著,比兩人更大大的歎了一口氣,命苦啊,攤著這麼一個少奶奶,大少爺可憐,他們做下人的也可憐。
蘇挽月默然,在假山後麵夠清楚的聽見他們三人埋怨她的話,並不惱,也許不是不惱,是不想理會,但納蘭允秋生性放蕩,遊手好閑,在府裏呆不住一刻,怎麼會是她給氣走的呢?再說當初那尋死覓活的人不是她,而且那尋死覓活的人也不是為了納蘭允秋。
她主動嫁來這裏,將自己鎖入一段婚姻,是為了父親也是為了其他,一個她不願向別人說起也不願承認的原因。
夕陽落下,殘留下餘暉,終於在夜幕拉開之際,納蘭允秋回來了,青梅等三人舒了一口氣,不過納蘭允秋臉上掛了彩,身上帶著傷,原本穿著帥氣俊朗的西裝現在又髒又皺,還帶回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那姑娘穿著青色襖子,絞著手跟著納蘭允秋,有些瘦弱,蒼白著一張臉。
墨竹連忙去請佟大夫,青梅找來幹淨的衣物準備為納蘭允秋換上。
鬆山氣喘籲籲的從外麵跑進來,關上門,“快、快快快,大太太二太太她們過來了。”
辦,而且還有一個大活人呢。
納蘭允秋麵色一整,急急忙忙脫下自己身上的髒西裝,套上幹淨的外衣,不過臉上的傷怎麼辦?而且還有一個大活人呢,這都是藏不住的。
“快,你去外麵擋著,就說我不舒服睡了,總之別讓他們進來就是。”納蘭允秋忙指使著鬆山。
話音剛落,“不讓誰進來?”大太太楊氏親手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麵跟著紅姑、二太太柳氏、二姨太陸氏等人,陣仗有點兒大,納蘭允秋暗叫一聲——慘了。
大太太的眼光在房裏放了一圈,然後再在納蘭允秋上停留了一會兒,又在納蘭允秋帶進來的那個姑娘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是怎麼回事兒?”大太太楊氏坐了下來,問著,語氣平平靜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本來這麼冷的天,也這個時候了,大太太是不會出房門的,不過,就是有好事者將納蘭允秋為了一個賣花女和人打了一架的事說到了大太太耳裏,所以這會兒大太太才會來君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