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無邊的草原上。
吉布站在一個高坡上,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不遠處姐妹們正在追逐一匹角馬。吉布知道,姐妹們雖然都使出了吃奶的勁,但那匹角馬太強壯,姐妹們有一無所獲的可能。吉布很想參加戰鬥,可是自己太不爭氣了,總是跑不了多遠就氣喘籲籲。
終於,姐妹們撲倒了角馬。
吉布趕緊衝過去幫忙,它相信自己還不至於連這點忙都不能幫。吉布擠進那隻咬著角馬咽喉的姐妹身邊,叫一聲。這個早已筋疲力盡的姐妹一看,鬆開了嘴,退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與此同時,吉布死死咬住角馬的咽喉。
當角馬猛一擺頭的時候,吉布本想咬得更緊,但那曾經有著千鈞之力的嘴竟然不知怎麼就鬆開了。吉布想再咬上去,但角馬就地一滾,將那些伏在身上隻顧著喘息的雌獅全部掀到了一邊——到嘴的美味又跑了,隻因為吉布沒能咬住角馬的咽喉。
吉布懊惱極了。它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老了,再也不是那隻曾經單槍匹馬就能製服一匹健壯角馬的雌獅了。吉布隻得進行這一年來的第三次角色轉變:徹底告別捕獵,回到那片茂密的荊棘叢,做幼獅們的專職保育員(吉布第一次角色轉變是由捕獵的組織者變為參與者,第二次是由參與者淪為剛才那樣的觀望者或偶爾的幫忙者)。
吉布的獅群很大,單半歲以下的幼獅就有二十多隻。這些小家夥們根本就不體諒它們的母親和阿姨們捕獵是多麼的辛苦。餓了,就要吃奶或吃肉;吃飽了,就調皮,甚至跑到荊棘叢外麵,哪管那裏常常守候著要以它們為食的鬣狗和豹子。
吉布的工作就是守在荊棘叢外麵,隨時將那些一玩起來就昏了頭、就不要命的小家夥們從外麵叼回來。這個工作雖然比捕食輕鬆不少,但很麻煩,因為總有小家夥們不斷地跑出來。
幹旱越來越嚴重,姐妹們捕獲的食物越來越少。可是,幼獅們的胃口卻越來越大,姐妹們拚命捕獲的獵物,根本不夠填飽它們的肚子。看著整天被饑餓折磨得唧唧叫又日漸瘦弱的幼獅,看著每天夾著幹癟肚子在草原上遊蕩、追擊、廝殺卻連續幾天吃不上一口食物的姐妹,吉布的眼神一片黯淡。
草原到了一年中最幹旱的季節。此時,生活在這裏的動物,運氣稍微不好就有種群滅絕的危險。幾年來,僅是吉布親眼所見的,這塊領地上就有一個獅群和兩個鬣狗家族滅絕了。
這天,姐妹們終於捕獲了一匹瘦弱的羚羊,一口也沒有吃就拖了回來。幼獅們一見,嗷嗷叫著撲上,狼吞虎咽地撕食起來。忽然,一個姐妹急切地叫起來,邊叫邊拱開一隻隻幼獅,接著又躥到吉布麵前,焦急地大叫著——它的孩子不見了。
然而任憑這個姐妹怎麼叫,吉布隻是蹲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著遠方。這個姐妹憤怒了,在吉布頭上狠狠抓了一下後,就焦急地四下尋找起來。其他姐妹也憤怒地對著吉布一通號叫,然後紛紛尋找那隻丟失的幼獅。
第二天,又一隻幼獅不見了。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有幼獅消失。
終於,姐妹們受不了了,一哄而上,將吉布掀翻在地,一頓撕咬。吉布呢,不叫,不躲,更不反擊,等姐妹們停下來,才艱難地爬起來,蹲坐於地,依然用那空洞的眼神看著遠方。
吉布的姐妹們當然不知道,在它們每次外出捕食時,吉布就會選擇一隻相對瘦弱的幼獅,陪它一陣戲耍後,再緊閉著雙眼將其殺死。然後,吉布舔著幹裂的嘴唇,愛撫地在幼獅的屍體上嗅了又嗅,直至喚來其他幼獅……最後,吉布將幼獅們啃剩的幼獅的骨頭叼進荊棘叢最深處埋藏起來,再回來清理現場——自始至終,吉布連幼獅的一滴血也沒有舔。
姐妹們更不知道,為了種群的延續,吉布不得不這樣做——這仿佛是來自造化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