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院長疲憊地回到辦公室，泡茶，坐下，剛拿起報紙看，電話響了。李院長心頭一緊，提起話筒，囁嚅地“喂”一聲。
“是養老院嗎？”對方問。
“你是誰？”李院長驚恐地問。
“我是大海公司團委，我們的誌願者……”
一聽到“誌願者”，李院長身子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趕緊說：“謝謝，謝謝你們。可是，我們……我們不需要服務了。”對方還要說什麼，李院長啪地掛了電話。
難怪李院長這樣。今天是重陽節，到現在為止，已經有九批誌願者來到養老院了。養老院很小，隻有三位老人，平均下來，每位老人都接待了三批誌願者。往往前麵的剛打掃了衛生，後麵的又來灑水、掃地；前麵的剛曬了衣被，後麵的又翻箱倒櫃地將衣被抱出去；前麵的剛給老人洗了澡，後麵的又來洗……害得李院長不得不給老人們一次次做工作，請他們配合。
李院長正在為自己剛才果斷掛電話而得意，手機響了。一看顯示，是自己老朋友、大海公司的工會主席。李院長知道完了，躲不過了。
電話一通，對方就冷笑著說：“你威風大了啊李院長，我家年輕人給你做好事，卻要倒過來求你了？”
李院長苦笑著說：“對不起！你……你讓他們過來吧。”
放下電話，李院長愣愣地看著牆上三位老人的照片，他不知道該讓哪位老人再接受“誌願”。
李院長不斷地搖著頭，他想起幾年前剛當這個院長的時候。不用說，那時候的條件比現在還艱苦。沒有錢，自然就沒有做事的人，因此每到五四、七一、八一、重陽之類的節日，李院長就學校、機關、企業、軍營，一個個跑，問人家有沒有誌願者組織，有沒有誌願者活動。偶爾有誌願者來了，李院長和老人們就高興得像過年，幾位老人更是要李院長別偏心，爭著搶著“被誌願”。可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誌願”和“被誌願”就倒了過來。
李院長依次來到三位老人的房間，他希望哪位老人能主動提出被誌願。可是走了個遍，好話也說了一大籮，老人們就是不同意。
李院長沒辦法，他不能怪老人們：如此一天被折騰這麼多次，擱誰也受不了。李院長還發現，王老漢因為一天被洗了三回澡，都感冒了。
誌願者馬上就要到了，可被誌願者還沒有確定下來，李院長很著急。正在這時，李院長聽到王老漢的房裏傳來了罵聲。李院長趕緊走過去，一看，三位老人都集中在這兒，王老漢正在大聲地罵著什麼。
見到李院長，王老漢停下來，尷尬地看著李院長。李院長問：“罵誰呢？”王老漢不作聲。李院長再問另兩位老人，也不作聲。被問急了，王老漢說：“領導，反正我沒罵你。”
“罵誰也不應該啊，老人家。”李院長知道他們是對這一天的“被誌願”不滿意，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容易，接受他們服務，就是在幫助他們。你們行行好，就算自己當一回誌願者吧。”
“誌願誌願，誌願就是自願，可我們不自願了。”幾位老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
“不自願也不能罵人啊，人家絕大多數可都是真心實意來幫我們的。”李院長幽幽地說，“我們怎麼能傷了人家的一片心呢？”
“領導，別說了，我錯了。”王老漢似乎很無奈地說，“你就按我們的製度處罰我吧，我接受。”
“處罰？”李院長忽然眼睛一亮，笑問：“您是說讓我處罰您？”
“是啊，按規定，明天我幫他們兩個老家夥倒尿盆。”王老漢笑著說。
“不！”李院長止住笑，“沒那麼便宜！”
“怎麼？”王老漢吃驚地看著李院長，“你……你……要怎麼罰我？”
“我罰你被誌願一次。”李院長撲哧笑出了聲。
“啊？還是讓我做誌願者啊？”王老漢笑了，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