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打來電話,說:“老大,我出差到你地盤了,晚上你負責。”
我高興極了。我能不高興了嗎?馬力什麼人?人家可是省城赫赫有名的國企老總。別說我了,要是縣長知道他來了,全縣人民都會高興極了。我立即打電話給另外四個老同學——包括馬力,我們六個人高中時合租一間十平方的民房,馬力最小。
可是,在哪裏招待馬力呢?總不能像以前那樣在路口的大排檔吧?到大酒店呢,這幾年為女兒讀書,我隻差沒賣血了。我正矛盾著,幾個老同學就陸續地到了。
“老大你別婆婆媽媽了,就在縣城最高檔的大酒店,別的老六都不習慣。”老五說,“老大你放心,費用咱這哥五個AA製,都過日子人嘛。”
於是,哥幾個每人數了五張紅票子給我。
馬力來了。我們責怪他怎麼不讓我們到樓下接他。馬力嗬嗬笑著說:“小弟怎敢勞兄長們大駕?”
馬力短短的一句話,就打消了我們多年來對他的隱隱不滿。記得剛畢業時,哥幾個每年還能聚上一兩次,地點就在街頭巷尾某個小飯館或大排檔。可後來隨著馬力的官越做越大,就聚不上他了。現在看來,那時他的確太忙,怪不得他。
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喝第三瓶的時候,我上洗手間,碰到當年比我們低一級的校友——縣財政局局長楊濤。“你怎麼也來了?”看見我,楊濤醉醺醺地說,“我出國考察才回來,縣長為我接風呢。”
我不想理他,但還是淡淡地說:“和馬力在一起吃飯。”
“馬總?你是說和馬總在一起?”楊濤一聽“馬力”這兩個字,酒仿佛就醒了,雙手緊握我的手說,“老同學,我忘了你和馬總是最好的兄弟,給我引見引見吧。”
楊濤一進門就跨到白胖的老二麵前,彎著腰,雙手捧著老二的手說:“馬總,老同學,您來了怎麼也不……”
老二把手縮回來,指指一旁的馬力。
楊濤這才知道認錯了人,連扇自己幾個耳光,說:“馬總,您看我這貓尿喝的。”
馬力坐著,沒吭聲。
楊濤端起我的酒杯,站直,說:“馬總,老同學,我敬您了!”就一仰脖子,幹了。
足足十幾秒,楊濤看馬力隻顧著和老二說話,根本就不理他,更不喝酒,就叫來服務員,大聲說:“快,快對你們經理說,這是我們省城來的馬總。把這桌全換了!什麼好換什麼!要快!”
馬力這才看了一眼楊濤,叫我介紹一下。
“他叫楊濤,低我們一屆,當年就住在我們隔壁。”我說,“他現在是縣財政局局長。”
“怎麼不早介紹?”馬力狠瞪我一眼,就站起身,隔著桌子握住楊濤的手說,“老同學,財神爺,快,快這邊坐!”說著就推開身邊的老二,將楊濤拉了過去。
服務員很快換了全新的、我們見也沒見過的酒菜。馬力和楊濤你一句“財神爺”,我一句“馬總”地叫著,再一杯接一杯地碰和喝。
好一會兒,我看馬力喝多了,就說:“老六,少喝點啊。”
馬力抬起醉醺醺的眼看了看我,又看看其他幾個哥們,不高興地說:“你們,還沒走啊?”頓了頓,就拉起楊濤說,“算了算了,老同學,讓他們在這兒,我們換地方!”
楊濤高興地說:“好!好!我們縣長正在隔壁呢。”於是兩人手拉手,說笑著走了。
我們誰也不說話,默默地向外走。
到了門口,我掏出大夥的錢(楊濤已埋了單),一人五張,狠狠地砸到他們的頭上,說:“以後,誰再和我提那兩個字,別說老子不認人!”說完,就大踏步地走。
“老大,我們還不能走啊!”老五追上來,哀求地說。
“為什麼?”
“兄弟們聚一次不容易,本來我怕掃大家的興就忍了沒說,哪知道還是這樣!你們不知道,我有位同事,親戚在省紀委,他昨天偷偷告訴我,老六最近被‘調查’了,搞不好坐牢都有可能。”老五苦歪歪地說,“現在那姓楊的還不知道這事,等他馬上知道了,就一定會把老六攆出來。老六又從沒有裝錢的習慣,我們現在走了,他晚上睡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