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尤今的遊記文學
白舒榮
尤今的足跡遍及亞洲、歐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非洲的九十多個國家,不計其數的城市。旅行是她的生活,也是她文學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她高產的小說、散文、遊記、小品等種類豐富的一百多部著作中,令她成名,最富特色,也是最奪人目光的非遊記莫屬。
通過旅行,她采訪世界,觀察世界,認識世界;通過旅行,她拓展了生命的廣度,增強了思想的深度。她的遊記,既是她的遊蹤報道,更是她對世界,尤其是對人和人性的審視和探索心得。她的遊記,以微笑的眼,善良寬厚的心,敏銳的感知,看待世界,反映世界,並希望通過遊記架設起世界各國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當今隨著旅遊的普及,撰寫遊記再不是作家的專利,一般遊客也常把自己行走的聞見公之於網絡,普泛的遊記作品日漸增多。但是無論專業作家還是網絡寫家,能像尤今將旅行當生活,將旅行作為文學創作活動,遊蹤幾遍全球的,畢竟是少數。數十年中,她不但每年都有遊記著作問世,而且久遠地受到出版商的青睞和讀者的鍾愛,十分鮮見。這與她行走的廣博深入有關,更與她作品的藝術特質密不可分。
一、旅行生活與創作
尤今原名譚幼今,出生在馬來西亞怡保,父親是位抗日英雄,她的文學愛好得自家中豐富的中國古典文學藏書。看她著作等身,一般人會想,她肯定是吃飽了飯沒有別的事做,專以煮字為業。不然,她從踏入社會,始終是工作繁忙、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上班族。從國家圖書館職員、報館外勤記者、副刊編輯,到踏入教育界成了漢語老師。工作和寫作,都是她的所愛。
對尤今來說,旅行是她重要的生活內容,或者說,她常過著旅行生活;旅行也是她的創作活動。
童年時的尤今以為頂在頭上那片天就是整個世界。在讀書、成長之後,覺悟到人生在世,實際上就是一趟單程旅行。她立誌好好利用這張單程旅票把自己居住的世界看個夠看個透。丈夫林日勝對妻子的愛情宣言就是:“地球上,任何國家,不論在天涯,在海角。隻要你想去,我都可以偕你同去。”
從1973年開始,至今近三十幾年,每年隻要有工作空隙,她都會背起行囊離開獅城,在地球上走來走去。她立願窮己之一生,看盡天涯海角的每一寸土地,永不滿足、永不疲倦。她說:“當這些國家平平地躺在地圖上時,它們隻是一些相互交織的虛線和實線,然而,一旦親身走了進去,山與河都驀然有了生命,草與木也有了感情。”她認為無論貧富、美醜,地球上的每個國家,每個角落,都有它獨特的魅力,都值得她去看,值得她去愛。
尤今從不參加旅行團,作走馬觀花掃盲式旅遊,而是隨心所欲自己安排行程,隆而重之的對待每一次出行。在決定路線出發前,她必定先通過各個渠道搜尋有關資料,仔細閱讀並扼要摘記,再與該國人士交談,以便深入了解其風俗習慣、社會狀態,做到胸有成竹。她甚至把重要資料讀得滾瓜爛熟,幾能倒背如流。如果已經決定要寫某個題材,總爭取再三反複去同一地方多看多記,弄到自己真正熟悉和了解為止。
在旅途中,她常常天不亮便外出,似逃出長輩們視線的頑童,腳踏飛輪般直轉到天昏地暗才舍得休息。她貪婪地吞噬沿途風光,對有記載名山勝地或不入流的一般景物,都一視同仁。更偏愛到人跡罕至的地方尋幽探密,無畏艱險,親身體驗當地人的飲食起居。
她曾進入靠近食人部落的亞馬孫河原始森林,在北極圈觀賞過“太陽不肯回家”的奇景,於希臘佳藍巴佳小城,做過桃花源美夢,到烏拉圭“君子國”漫遊,去老饕天堂的阿根廷一飽口福,也曾在土耳其嚐試土耳其浴,在金字塔前騎駱駝,在死海上仰泳,在泰國罌粟園裏偷嚐鴉片,在曼穀蛇園閉著眼睛硬逼著自己灌下眼鏡蛇的鮮血,在羅馬觀賞過令人心旌搖動的肚皮舞,在荷巴特參與羅盤賭博,輸掉一筆可觀的本錢,在沙特阿拉伯頂著火球似的太陽數小時的開車去看沙漠的雄偉麵貌,還曾在南斯拉夫,因拍攝犯禁曾一度被關進警察局,在海地領教過漆黑的機場沒有出租車可用的困境……
為了貼近生活,方便觀察各地的社會狀態,深入民間體察關注當地一般人的苦樂哀愁,旅途中尤今很喜歡住尋常百姓家,有時通過當地旅遊促進局代為安排,有時是到達了目的地後自己尋找。
旅途中她總隨身攜帶著一個筆記本,把旅途中所見所聞先牢牢記在腦海裏,回到住處,立即反芻記錄在筆記本上。如,她在亞馬孫晦暗不明的森林裏,白天和導遊談天,晚上在簡陋的茅舍,點上蠟燭,眯著雙眼,在閃閃爍爍的燈光下,將記憶翻出、一句句一行行地寫下來。茅舍旁邊就是常有鱷魚出沒的亞馬孫河,叢林深處時不時傳來猿猴叫聲,在安靜無人的夜晚,令人毛骨悚然。許多肥肥大大的蚊子,成群結隊地肆虐,她的兩條手臂被叮得又紅又腫。
黑格爾曾說:“藝術家創作所依靠的是生活富裕,而不是抽象的普泛觀念的富裕。在藝術裏不像在哲學裏,創造的材料不是思想而是現實的外在形象。所以藝術家必須置身於這種材料裏,跟它建立密切的關係。”
黑德爾講的是普泛的藝術創作,對遊記作家來說,“生活富裕”“置身於這種材料裏”,更是不可缺少的“依靠”。
迄今,尤今足跡已遍及地球上九十多個國家。她以寬厚博大仁愛的胸襟,接納地球上的每個國家和地區,把地球上的每個地方都當作有生命的個體,繁榮富強令她留戀,貧困落後也同樣吸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