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姑侄被宣入昭陽宮覲見的消息,此刻已傳遍後宮,自然也傳入了皇長子所居的靈岫宮。鄭氏再次領了皇後的賞賜,風光回府,侍候太妃的鄭姑姑卻被商昭儀留在了身邊,因商昭儀與她投緣,特地向皇後討了懿旨,將鄭姑姑調到她宮中侍候。商昭儀是帝後跟前最得勢的人,她要一個宮人,太妃也隻好應允。
昭陽宮中的華皇後隻全心照料著小皇子,一步不離。
六宮平靜如常。
寒鴉驚飛的不祥之兆,還是很快應驗了——
次日夜裏,大皇子的靈岫宮出了事,一個侍候皇子多年的宮人意外身死。
得了訊息的尚宮不敢驚擾皇後,先報給了商昭儀,商昭儀卻不敢隱瞞,一早便趕到昭陽宮,向皇後稟報。皇上夜宿在昭陽宮,一早起身,尚未上朝離去。
見商妤容色凝重而來,尚堯皺了皺眉,淡淡對昀凰道,“後宮是無一日不起風浪的地方,你傷愈未久,身子還弱,能少操心便少操心,讓昭儀多替你分擔些。”
商妤聞言臉色羞愧,忙跪下稟道,“妾身無能,原不該事事讓皇後勞心,隻是此次事出靈岫宮中……妾身不敢……”
尚堯臉色一凝,“靈岫宮?”
商妤道,“昨夜有一名靈岫宮中的宮人墜井而亡。”
昀凰皺眉,“墜井?”
商妤稟道,“說是宮中後苑裏的一口廢井,這宮人夜裏飲了些酒,醉裏失足墜落的。”昀凰側目看向尚堯,見他麵沉如水,森然陰影籠上眉心,這陰影也染上了昀凰的眉目,投下冷凝之色,“衡兒的病還未查清禍首,玉岫宮裏的人偏這時候出事,難怪商妤惶恐……事關皇子,便不是小事,皇上還是去玉岫宮看看大皇子吧,隻怕這孩子也受了驚嚇。”
尚堯看向昀凰,凝重目光觸及她臉龐,便如雪水彙入春泉,“你與朕一同去。”
昀凰垂目,低低應了聲,“是。”
尚堯默然執起她的手腕,將她纖細手腕裹在自己掌心裏。
昀凰輕若無聲的歎了口氣,“承晟這孩子,我也好幾年沒見了。”
“三年。”尚堯以指尖輕摩挲她手腕外側,那裏仍有依稀可辨的淺淺疤痕,昔日被承晟一口咬下去的鮮血淋漓舊傷,雖已愈合,他卻怕她心上仍有耿耿。她知道他所想,翻轉手腕,低頭黯然一笑,“那年他不過五歲,並不曉事。”
當真不曉麼,或許愛不容易知曉,恨卻已能深植。
尚堯一時也無言以對,緩緩摩挲昀凰的手腕,將她攬在臂彎。
當年駱妃服毒自裁,臨死強灌水銀霜給五歲的承晟,要帶著孩子同赴黃泉,幸好被乳母拚死攔住,承晟逃過死劫,卻親眼目睹了母親的瘋魔慘狀,嚇得昏厥過去,渾渾噩噩裏哭叫了一夜,醒來再不肯讓人接近,不吃不喝,驚恐尖叫不休。即便是守在他身邊的尚堯,也不能碰他,隻有乳母還能勉強將他安撫。
昀凰得知承晟受驚嚇過度,匆匆趕來探視。
原本與她很是親近的承晟,見了她,不哭不叫,隻一雙眼睛直勾勾盯了她看。昀凰心疼孩子無辜受罪,俯身想將他抱起,他驀地如發狂小獸,撲向她頸項便咬。誰也料想不到一個五歲的孩子,會驟然發瘋襲人,近在身側的尚堯也來不及阻攔,昀凰抬手擋去,被承晟一口咬在手腕,鮮血湧出,流了他一嘴一臉,任憑尚堯厲聲嗬斥,也死死不肯鬆開。尚堯不得已,出手重重捏開他下頜,疼得承晟慘叫一聲張開了嘴,再度暈厥過去之前,將怨毒的一眼,深深剜向昀凰……自那一刻起,他再不是那個膩在她身畔,童聲軟語地叫著“太子妃”,依戀她的笑語溫柔,愛聽她唱南朝歌謠的小小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