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昭媛(1 / 3)

晨光照不進回幔層層,這昭陽宮,比別處宮室都更空曠幽深。

馮氏僵跪在地,不言不動,閉目等待著自己的命運,等待著那個主宰自己的生死的人到來。能予她生,予她死的,隻有那一人。一念至此反而令籠罩心頭的恐懼退卻,馮昭媛緩緩抬頭望向華昀凰,“你生得這般容貌,卻是一副蛇蠍心腸,皇上遲早會看透你的真容。”

華昀凰平靜如水地聽著,並無慍色,目中也斂去了寒冽。

“我一生所見最美的女子,是我的母妃,她的心地也如容顏一樣美好。可她身在深宮,如在火獄,受盡了世間苦楚。帝王恩愛,如紅顏芳華,都是縹緲來去無憑的,我與你,一樣如履薄冰。能在這深宮中活下來的女子,從來不是憑了君恩。能依憑的,唯有自己罷了。”

馮昭媛定定看著眼前的華昀凰,不敢相信這個美豔淩人的南朝妖女,竟對自己說出這一番話,竟連她也說,君恩無憑……“皇上待你還不夠好嗎?”她失聲問。猶記得帝後回宮之日,在六宮諸人麵前的你儂我儂,酸澀淒苦滋味隨最不願回想的一幕湧上心頭,她曾矜喜不已的恩寵,與之相較,原來什麼也不是。

華昀凰的笑意縹緲如遠山寒雲,“情真有時,情去有時。”

馮氏心裏痛楚,想起了那日,宛如天神的君王將自己拽上馬背,掌心溫暖,臂彎便是她的天下,轉眼間天顏突變,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那樣策馬而去。

“皇上駕到——”

昭陽殿上所有的光都在這一瞬亮起了。

華昀凰並不迎出殿外,直待那個玉簪束發,深衣緩帶的身影翩然出現在殿前,華昀凰才離開了她的鳳座,徐徐步下,斂衽屈身行了夫婦相見的常禮。

他立在那裏,身後逆著一殿的輝光,伸臂挽住了華昀凰,容色溫柔,“早讓太醫來瞧瞧,你卻不讓太醫覲見,將我的話也不放在心上麼?”

“好好的,要瞧什麼。”華昀凰慵然笑著,語聲宛轉卻清冷,“六宮裏誰不是時刻將你放在心上,不缺我這一處。”她話裏的意味,令他長眉一揚,啼笑皆非地瞧了她,“哪來的這些瘋話。”

華昀凰一揚眉,亦嗔亦喜的風情,比之方才殺機淩厲,恍若兩人。

不是“朕”,不是“皇後”,他與她說話的時候,直呼名字,直言你我,親近得沒有了帝後尊卑,隻是一個男子在對自己的妻子說話。他眼裏再無旁人,隻有那個顰笑自如的華昀凰。他的眼裏,有馮氏從未見過的容讓,無論那個妖女做了什麼,他都會容讓。

而自己呢……馮氏身子蜷低,想要縮入角落宮燈的陰影裏去,終於盼到他來,到這一刻卻不敢抬眼看他,不敢想,他會怎樣對待自己。

一念之錯,隻是一念之錯。

思及此,她顫顫抬起頭來,企盼皇上顧念往日恩情,能寬恕這一念之差的錯。

皇上的目光凝注在華昀凰臉上,一絲餘光也未斜向自己。他伸手撫上她臉龐,似要拂去她眉梢眼底的嗔色,她並不領情,側身略讓,肅了肅儀容,“皇上,昭媛馮氏牽涉入薩滿一案,供詞在此,請皇上禦覽。”

“朕不看。”他臉色轉冷,“後宮之事,皇後定奪。”

馮氏頓覺咽喉發緊,像被看不見的鐵腕扼住。

華昀凰目光流轉,“皇上不想知道馮氏做了什麼?”

他冷淡一笑,“後宮裏頭,不知好歹的人,朕看得夠了。若有自己不知死活的,成全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