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骨血(1 / 3)

“旨意到——誠王殿下接旨——”

官道上碎冰飛濺,雪泥被高揚的馬蹄甩上了半空,黃驃馬與綠衣宮監的影子已經飛快消逝在道路盡頭,一路呼喊的聲音猶自未散,驚鼓急雷一般回蕩在隨眾衛隊諸人耳邊。跟隨誠王趕往燕山的衛隊人數眾多,錦衣鐵甲,高頭大馬,潮水般覆蓋了官道,一眼望不到邊際。此時人叢正中分開一條通道,令飛馬傳旨的宮人通過。

誠王車駕已在前方停駐。

一身玄色道袍,頭戴高冠的誠王,緩緩步下車駕,拂袖揮退上前攙扶的啞老,負手站定,兩鬢白發被寒風吹得激飛。手捧聖旨的宮人上前三步,躬身說道,“誠王殿下,請接旨。”

“本王在此,宣旨吧。”誠王昂然負手,竟不跪下。

宮人僵了片刻,咳嗽一聲,惴惴展開手中黃綾,“詔諭:太皇太後鳳體違和,燕山行宮地處僻寒,不宜居養,著即命誠王親往永樂行宮迎奉太皇太後鸞駕回宮。欽此!”

宮人將聖旨高舉過頭頂,等待誠王接過。

誠王的身形一動不動,隻有須發袖袍在風中張揚飛舞,“皇上一片孝心,太皇太後心中有知,也當安慰了。隻是她老人家病體虛弱,已不堪車馬之勞,本王也不忍令太皇太後再受辛勞,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太皇太後居於行宮,也是先帝的遺命,本王奏請陛下三思。奉老盡孝,乃為人子孫之本,若是陛下能禦駕親臨行宮探望,太皇太後必當更加欣慰。”

傳旨的宮人聽得麵色發白,想不到誠王竟公然抗旨不遵,言下之意,更似譏諷皇上若真存了孝心,就當禦駕親來探望。

誠王冷冷眼風掃過那道聖旨,徑自掉頭登車而去。

車簾再度密不透風的放下,座前金案上,擱著今晨送到的密函。

誠王再一次展開來讀了一遍,欣欣然,如覽絕世妙文。

密函捎來了震動朝野的訊息——於廷甫這老賊,終究熬不過,死在了這個絕佳的時候。半麵銀甲覆蓋之下,誠王的臉,因森然笑容而扭曲成奇異形態。

天意如此,該死的人,死得其時,該病的人也病得恰是時候。

“母後,我知道,您這是到了最後仍要助孩兒一臂之力。”誠王喃喃自語,語聲微顫,“這一回,孩兒不會再辜負您了。”

黃昏時分,浩浩蕩蕩的車駕抵達了燕山腳下。

誠王卻下令衛隊原地宿營,自己宿於驛館,隻因天色已遲,不欲入夜再入永樂行宮,驚擾太皇太後的靜養。

是夜,驛館中早早熄了燈火,人馬各自歇息,隻有一列巡夜衛隊從側門出來,悄無聲息進入驛館後的密林。一行人踏了積雪簌簌而至,林中早有一輛馬車等候,啞老親自提了風燈,躬身迎上來,攙扶著一個身著衛兵服色,鬥篷遮頭的人,登上馬車,沿林中小道馳去。

馬車中的人,卸下鬥篷,正是誠王。

寒夜罡風吹得車簾刷刷作響,簡陋的馬車不抵嚴寒,誠王卻麵色如春,隱有急切之色。啞老也是滿麵微笑,以手勢向誠王說道,“一切安好,王爺就快要見到了。”

誠王頷首,歎了口氣,大有唏噓感慨。

馬車駛入山腳下一處極偏僻的山村,悄然在一戶農舍前停下。

院中地上積了厚厚的雪,農舍門窗緊閉,門縫裏透出微弱光亮,黑沉沉的院落裏,迅捷無聲出現了幾名黑衣人,一齊來到馬車前屈膝行禮。啞老先下得車來,一擺手,黑衣人們退後,農舍門房徐徐開啟。誠王步下馬車,隨啞老走入了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