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興致勃勃地去廣州造船廠海軍代表室報到了。
總代表拿著他的行政介紹信端詳了好一陣子,半晌才冒出一句話:“怎麼還往這兒弄人呢。”像是自言自語,可邵鈞聽得是清清楚楚。
既然聽到了就不能無動於衷,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編製名額滿了?”
“還談什麼編製呀,早就超編了,都人滿為患了。”總代表氣哼哼地說道。
邵鈞愕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哦,小夥子,你別介意。滿不滿的也不多你一個,不過也確實沒什麼事情給你做。這樣吧,反正按規定,你們這些從地方高考上來的本科生是要到部隊鍛煉一年的,要不你先回家休個假?”
邵鈞脫口而出:“我剛剛從家裏出來。”
總代表看了他一眼,態度突然變得冷淡起來:“那就直接下部隊吧。”
邵鈞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低級的錯誤。明明是領導照顧新來的下屬,主動提出安排休假,自己竟隨口就拒絕了。想立即投入工作,心情可以理解,但總歸是有些不知好歹。可話既然說出去了,也不好往回收。
“那我要下去哪裏呢?”
“黃埔、南港、HN三個地方隨你選。”
邵鈞想了想,黃埔和南港實習時都去過,於是說道:“那我去HN吧。”
邵鈞就這樣來到了HN龍遊基地,上了一條護衛艦。火炮分隊長帶著
他穿過主甲板,又下了兩層樓梯,他知道,這是往士兵住艙去了,那是幾十號人的大房間,在水線下麵。邵鈞馬上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所謂下部隊鍛煉原來是重新當兵。
第二天就被安排值班,在艦尾跳板旁邊值武裝更。戴著紅袖標,手持半自動步槍,一站就是兩個小時。盡管有帆布篷遮擋,可HN的太陽也是忒毒了點,幾天下來,臉色就變了,像個墨西哥人。吃點苦還不算什麼,要命的是來來往往的人總會停下來品頭論足,指指點點。他起初搞不清自己哪裏不對頭,後來明白了,原來擔當武裝更的都是戰士,就連一起站崗、挎手槍的更位長也隻是個班長,自己一身雪白的軍官服,扛著大槍,都成了碼頭上的一道風景了,不怪人家感到新鮮。
更位長上下打量著邵鈞,忍不住問道:“你多大了?”
“虛歲二十。”邵鈞回答道。
更位長不住地搖頭:“二十郎當歲就大學畢業了?真是厲害呀。”
邵鈞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你分在艦上哪個部門了?”
“我不是你們艦上的人。我在造船廠工作。”
“那為什麼讓你來站崗呢?”
邵鈞愣了一下:“軍校剛畢業的都要當兵鍛煉。”
“不對呀。”更位長還挺較真:“我們航海部門也分來一個大學生,是見習副航海長,他就不用站崗,還住在幹部艙。”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幾天後,邵鈞認識了那位見習副航海長,他叫全韌。
如果不是艦政委當麵介紹,邵鈞無論如何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個子矮小剃著光頭難民般模樣的人竟是大連海院畢業的。
艦政委抱著厚厚的文件夾說道:“你們都是剛來不久,這樣吧,我來介紹一下本艦的情況。”
全韌表現出了小學生般的歡欣鼓舞,隻見他迅速從口袋裏掏出小本子,提筆做好了記錄準備。
“政委,不用介紹了吧。”邵鈞說道:“這種火炮護衛艦是我國第一條自行研製的千噸級軍艦,滿載排水量1249噸,長90、寬10。2、吃水3。1,最大航速22節,艦員編製165人;武備有3門單管100炮、4門雙管37炮、2挺14。5毫米雙聯裝機槍……。”
邵鈞突然發現,政委和全韌的眼神有些不對勁,都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我說錯了什麼嗎?”邵鈞不解地問道。
“哦,沒什麼,你繼續。”政委攤開手掌說道。
“其實,這艘艦就是我們廣州造船廠造的。設計和建造都很成功,除了後甲板那道斜坡,近似於完美。”
“好了,今天先到這兒吧,我還有事,改天再聽你的完美和不完美。”
政委說完就轉身走了。邊走邊用文件夾拍打著大腿,像是在拍打灰塵,可他身上並沒有灰塵。
“政委請等等,我想請教一下。”
“有什麼話,快說。”
邵鈞竟沒察覺出政委語氣裏的不耐煩和神情中的不盾:“據我所知,本艦在出廠時是裝配了空調係統的。這大熱天,為什麼不開呢?”
“有風扇,還要空調幹什麼。”
風扇和空調的效果能一樣嗎?邵鈞困惑了。
全韌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身後,他先是單手拍了拍邵鈞的肩膀,然後又雙手叉腰:“小邵,咱們隨便聊聊天、吹吹牛吧。你給我說說,後甲板那道斜坡是怎麼回事?”
邵鈞暗自驚詫,這位仁兄的態度轉換之快,俯仰由人,簡直就像是身旁的這門37炮。
“對不起,快輪到我上崗了,找時間再吹吧。”
全韌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類人,這是邵鈞得出的初步判斷。一次軍艦出港,邵鈞和艙麵上士兵在前甲板站坡,無意中抬眼看到駕駛台上的全韌,兩人對視了一眼,就是這驚鴻一瞥,邵鈞完全讀懂了什麼叫優越感。後來又聽艦上有人說,這個全韌左的不得了,竟揚言“不當艦長不結婚”。邵鈞堅信,自己絕對不會和這種人成為朋友。
春節過後,辛瑞和顧震有先後來到了龍遊基地。邵鈞和顧震有見了幾次麵,也想找辛瑞一起聚聚,可辛瑞總是說忙,竟沒找到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