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也曾渴望有個人將我妥善珍藏01
蔣哥負責開車,我和秦子陽坐在後麵。
“去哪?”車子開上主道後,蔣哥問道。
秦子陽沒說話,而是給了他一個眼神,但彼此之間多年的默契卻讓他已經明白了大概。
車子開到離這最近的一幢公寓,是我曾經去過的。記不住具體是為什麼事了,好像是鍾子林回來,大家要聚聚,需要換衣服,秦子陽就帶我來了這裏。那次甫一進門把我嚇了一跳,滿床、滿桌子的高檔化妝品,香奈兒、露華濃、蘭蔻……各種係列的化妝品堆得到處都是。
我問他怎麼買這麼多。他眉頭一挑,淡淡道,讓秘書幫著買的,不知道我平素用什麼樣的,就都買了一些。
其實那時我哪裏需要這樣好的化妝品,一個工薪階層,用的頂多是夢妝和ZA一係列品牌的,價位普遍不算太高,但也不會有幾十的那麼低,算是符合當時的生活水平。
那時用著也覺得挺好,可是如今再擦在臉上,卻會覺得異常幹澀,似乎哪裏都用不習慣,總覺得粗糙了些。
“你先回去吧。”他淡淡地交代著。
那邊點了一下頭,車子重新按照來路開了回去。
他隨即看向我,我沒回應他,直接邁著步子走了進去。到了門口卻隻得停下,沒有鑰匙,於是在那裏站著。
他走過來,卻並不急著開門,而是把身子貼了過來,正好把我圍困在門與他的懷中,我隻要微微一動就能碰觸上他的胸膛,甚至即使靜立著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熱氣噴吐在我的耳際。
“回來我身邊。”他說,聲音很輕,有著幾分壓抑,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拘謹。
嗬,秦子陽原來也是會拘謹的。隻不過,這份拘謹很可能在下一刻,不,也許是下一秒就變了味兒。就像是曾經,曾經的他可以那樣子地寵我、慣我,把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一股腦地給了我,把我寵到無法無天。他不在乎媒體,不在乎公司裏的員工,甚至不在乎他那些哥們的調侃,他這樣特殊到近乎令人發指的寵愛也給了我之後無窮無盡的痛。
那痛曾讓我差點爬不起來了,我完全是靠著心口的一股執念撐下來的,從來沒有人知道,當一個女人懷著一個無比期盼到來的孩子卻又要親手設計它的死亡時的心情。
那種負疚的心情,那種疼痛的滋味,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肉撕裂開來,然後掏出那裏麵的心。不是別人的,而是自己的。所有的過程都在自己的眼前血淋淋地上演,但是除了痛沒有別的辦法。
“站得夠久了吧,請問秦少什麼時候能把門打開?”
他似乎僵硬了下,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他的手並沒有去開門,反而探向了我的身子,用力地把我的身子調轉過來,使我與他麵對麵地立著。
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到一低頭彼此的唇就有可能碰上,那曾經輾轉激吻了無數次的唇如今抿成了一條線。
“蘇念錦,有時我真是恨你的。”
他狠狠地說,甚至能夠聽到牙齒相碰的聲音,似乎這話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帶著言語本身已經無法形容的恨意,生生被擠了出來。
“如果沒有別的可說,那我要回去了。”說著我就要走,卻被他伸手攔住。
這次他很痛快地開了門。我走了進去,裏麵跟前幾年來時竟然一模一樣,除了窗台上的那個盆栽。
那是我有次心血來潮過來這時放上去的。其實隻是為了破錢買的,但又不愛捧著,就隨手扔在這了。進來初看到時,我還是沒禁住強大的好奇心走了過去,隻可惜,已經全部枯死。早知道還不如不要走過來,至少遠遠地望著,覺得它們好似活著一樣。在陽光下,那形狀沒什麼大的變化,可是細細一瞧,才知道早就死透了。
他走過來,看了一眼我望著的地方,眉頭緊蹙了下。
“過幾天我讓人去換個新的。”
“是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一個盆栽,無所謂的事情,你想換多少個都行。”
“別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他走過來,執意地圈住我,扳起我的臉,聲音喑啞,“念錦,我們在一起多久了,我榮耀的時候,我落魄的時候,我艱難的時候,尤其是咱們在美國那陣兒,那陣子我很快樂。”他淡淡地說著,不過怎麼聽都覺得淡不起來。
他這看似平靜如常的話卻讓我愣在那很久。
“是啊,真夠久的,可是為什麼每每想起來還總是會痛呢?秦少,秦總,你身上的光環從來都沒少過,即使落魄了,你身邊的女人似乎也沒見得少到哪去,我追到上海時有,到了紐約仍是有,前前後後,來來去去,我能記住麵孔的,我記不住麵孔的,華麗的,氣質高雅的,嬌媚的,火辣的……凡是能找到形容詞的,你通通都有過。秦子陽,我總是在想,在想我怎麼就遇上了你呢?”
“不是你遇上的我,是我找到的你。”他說得極為動情,可我偏偏還是會覺得痛,心抽搐一般地痛,一陣一陣地。然後我笑了,仰高頭,道:“是啊,是你找到了我,我該謝謝的,也許這在別的女人眼中是天大的榮幸,我蘇念錦修了三輩子的福氣給修來的。”
他猛地抓住我的雙腕,手勁仍是那樣大。
“不要光想著你的痛,我又何嚐沒有痛過,你以為我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嗎?你以為在你那些痛了的時候我當真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嗎?你真是高估了我。我做不到,我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蘇念錦,你看著我,你看我眼中現在可有你不曾見過的痛?”
他說我不懂,我看不見他的痛,他抓著我的手,低低地說著……
“你弄疼我了。”我說。但是他不肯鬆,這次我沒有像以往一樣掙紮,然後等著他抓得更緊,直到我放棄掙紮,這樣的循環沒有意義。我用著清亮的雙眼看著他,隻說了一句:“秦子陽,莫非你能給我的永遠都是這種痛?”
他先是一愣,隨即放開了手,像是被灼燒到了一樣放開了我的手。
我看著不斷後退的秦子陽,猛地低下了頭,低低啞啞地笑出了聲,笑得極為嬌媚,不論是眼角眉梢,還是唇邊雙頰,都帶著一抹平時沒有的媚態。
最後笑夠了,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道:“秦子陽,你這樣子真有趣。”
話音剛落,我就想到了第一次他對我說過的話,那句我今生都不會忘記的話,他說:“蘇念錦,你可真有趣。”
“說吧,你到底有什麼要跟我說的,最好一次性說完。我說過的,秦子陽,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扯了,是任何。”
他不語,沉默著,半張臉都浸在了暗處。
“我和你之間遠非一次能夠斬斷的,你該知道,我不會放過你……”
我笑,“其實何苦呢,何苦這樣做?你不過是不服氣,不過是覺得聰明如你也有被玩弄的時候,不過是見我不像那些女人一樣,或者確切些說,因為我突然的轉變讓你無法接受,這一切都不符合你一貫的風格。”我走過去把手貼在他的胸口,“我了解你的,秦子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還了解你。你比任何人都驕傲,你從來都無法忍受別人的背叛與欺瞞,而我恰好這兩樣都做到了。你打算怎麼樣?你打算把我重新追到手後然後狠狠地拋開嗎?第一次行,第二次行,第三次就不可能了。即使是那些沒有腦筋的動物,你反複地摔它幾次,它也是知道痛的,更何況是人。”
他還是抿著嘴,不說話,但那雙眼,那雙看著我的眼卻又仿佛有萬千話語要對我說,這感覺真是夠糟糕的。
“你真的夠了解我嗎?真的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忽地把我抱緊,把我緊緊地抱住,說:“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你不知道嗎?不要狡辯了,你不是一天不愛我一點,你是一天恨我多一點。一點點地,你的身心裏全是我,也隻能是我,即便是恨……”
“那又如何,就算是恨了,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你帶給我的終究不過是苦痛仇恨,或者還有些別的,但都不是什麼好的東西……而許莫然不同,我看到許莫然心裏就會發甜,或許沒有那般深刻,但一點一點地讓我覺得很幸福……”我說得很慢,然後緩緩地走過去,摸著他的臉,沿著每一個棱角緩慢地撫摸,“所以,放手吧,秦子陽,給我一個幸福的機會,就當我求你吧。”
“我也求過你的,我求過你跟我在一起,即使知道你曾經伸手不過是因為想讓我最後更痛,我依然要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呢?你如此果決幹脆,當真還是那個敢作敢為的蘇念錦嗬。我不會放的,讓給許莫然更沒有可能。我說過你跟他不會幸福,所以別拿什麼甜蜜來搪塞我。”他說得肯定。
“你真的以為沒有你就會不行?憑什麼說許莫然就不會給我幸福,你還真是自以為是得可以。”
“因為你不愛他,這就是理由。”
他最後的樣子把我激怒了,他這樣篤定的語氣、這種高高的姿態再一次惹怒了我。我一把拽過他的領子,踮著腳,雙目與他相對,微微咬著唇道:“秦子陽,我就讓你看看,我會讓你看著我幸福的……”
說完我轉過身就要走,但被他從身後拉扯住,不管我如何掙紮,他硬是把我扯到了床上,雙目像是要冒火一樣地盯著我。那張臉如同冰封,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可偏偏又讓我覺得很遠。
“每次都是這樣。蘇念錦,你就這麼想離開我身邊?你知不知道當初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時的心情?我交給你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嗎?那些不是錢,也不是權,那些是赤裸裸的信任。我秦子陽這輩子從來沒這樣義無反顧,敞開衣服一絲不掛地把自己交給別人,你是唯一的一個。不過你夠狠,你親手把這份信任給毀了,還毀得如此理直氣壯,毀得如此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