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奇揚起臉,瞅著果哈。
果哈急忙躲開哈奇的目光。他覺得哈奇的目光裏充滿了信任、友誼和誠實。他不敢看那目光,慌忙低下頭去。
可是,不行啊。哈奇不鑽進去,明天早上怎麼走呢?可憐的哈奇!果哈狠狠心,推了推哈奇的屁股:“哈奇,你快進去試試,看夠不夠你睡的。”
哈奇向前走出一步,又站住了。它回過臉來,默默地看著果哈。
果哈覺得哈奇的目光已經看進了自己的心裏,急忙躲開哈奇的注視,強裝著笑臉說:“哈奇,你不相信我的話嗎?來,我先鑽進去給你看看。”說著,就鑽進了“小竹樓”裏。
看見果哈鑽進了“小竹樓”,哈奇忙跟上來,站在門口,好奇地往裏看。
“來,哈奇,進來吧,進來吧!”果哈揚起小手招呼著。
哈奇終於鑽進去了。它經不住果哈的再三招呼,鑽進了這個從此要使它失去自由的大木籠裏。
哈奇跟果哈並排臥在了一起。果哈看了哈奇一眼,為了穩住它,他翻爬起來,給它抓癢癢,就象平日在曬台上給它抓癢癢一樣。哈奇很舒坦地半閉上了眼睛。不過,它的耳朵卻是尖尖地挺立著,警惕地捕捉著任何一點異常的聲響。一旦有動靜,它便會猛地跳出這個地方。
果哈知道哈奇並沒有放鬆警惕,便仍不緊不慢地為它抓著癢。抓著,抓著,果哈心裏不由得叨念起來:
哈奇啊哈奇,你知道嗎,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抓癢了!明天一早,你就要被汽車帶走,帶到很遠很遠的省城去。誰知道咱們以後還能不能見麵呢?就是見麵了,動物園的叔叔們還許不許我給你抓癢呢?也許,你去動物園時間長了,過上了好日子,三年五年的,說不定就把我給忘了呢,那時候我再去給你抓癢,你恐怕還要咬我呢!哈奇,你可不能忘了我啊!不會的,是嗎?我也不會忘記你的。你走了,我會想你的……
這時候,遠處好象傳來了人聲。哈奇的耳朵一下子豎得更直了。
果哈意識到,不能再抓下去了。他在心裏默默地說:“哈奇,我對不起你,我欺騙了你。你原諒我,你原諒我,原諒我吧……”
果哈在心裏反複說著這句話,小心地退了出去。當他完全退出木籠的時候,突然,哈奇睜開了明亮的眼睛,回過頭來,盯住果哈。
果哈那剛剛拉住鐵門開關的手顫抖起來。
但是,哈奇並沒有扭身衝出“小竹樓”,它一動不動地臥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果哈。它那炯炯的目光裏,充滿了誠實、友誼和信任。
果哈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他的心裏也劇烈地翻騰著:
為什麼要把哈奇關起來?為什麼要把哈奇送走?人們啊,求求你們發發善心吧,不要再打哈奇的主意了,就讓它留在這裏吧!要知道,這裏是它的家啊……
哈奇,你快出來吧,我要關門了!我一關門,你就再也別想出來了!……不,不,你不能出來,不能出來,你一出來,就會有人要你的命!就是為了讓你活下去,我才把你關起來的啊!你知道嗎?你明白嗎?你原諒我,哈奇,原諒我……
啪!果哈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鬆,鐵門落下來了。在他的心中,這象一座大山倒了下來。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自己的心也隨著落下來了。
嗷嗚!
他聽見了哈奇的叫聲,他感到一團熱氣在向自己撲來。他急忙睜開眼,隻見哈奇臉貼臉地站在自己的麵前。但是,他們中間已經隔了一道鐵門,一道冰冷的鐵門!
嗚……哈奇的喉嚨裏輕輕地嗚嚕著。它還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有一道鐵門把它跟果哈分開,使它不能象平時一樣伸出舌尖去舔果哈的鼻梁。它隔著鐵柵欄門,靜靜地望著果哈。它以為這是果哈在跟它捉迷藏,就象往常在寨邊的樹林裏躲來躲去那樣。它願意果哈跟它鬧著玩,因為他和它從小就在一起呀,他是它最要好的夥伴。
可是,不,不,這不是鬧著玩,這是真的,是真的,全是真的啊!果哈突然扭轉身,雙手捂住臉,噔噔噔地跑下了竹樓。他一直跑,一直朝前跑,跑,跑!他不想站住腳,他不願意站住腳,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樹上!
因為,他聽到了,清楚地聽到了,心碎地聽到了——在他的身後,在那個可恨的木籠周圍,已經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人們在拆去術籠的偽裝,露出它猙獰的麵目;人們在鎖上大鐵鎖,使哈奇永遠失去自由。而突然明白了自己處境的哈奇,正在大聲地呼喚他,正在悲慘地哀求他。果哈捂住耳朵,使勁兒地捂住耳朵,他希望自己的耳朵從此再也不要聽到什麼聲音,他希望自己的眼睛從此再也不要看到什麼東西……
一直到天黑,果哈也沒回家。他躲到寨子最盡頭的一位老爺爺家過夜了。但是,他一夜都沒有合眼。他用力捂住眼睛,可哈奇的臉龐卻一直在他的麵前搖晃,他用力捂住耳朵,可哈奇的叫聲卻一直在他的耳邊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