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哈奇，你在哪兒？ 第八章
經過一整天的顛簸，傍晚的時候，卡車在一棵巨傘似的聚果榕樹下停住了。
樹旁的半坡上，孤獨地立著一棟鬆板為牆、茅草為頂的木樓——這是一家很簡陋的小客店。
出來迎接卡車的，是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男孩兒。他精瘦精瘦的，一雙大眼睛靈活得象兩顆流星。身上穿的無領長袖對襟小褂和腿上纏的帶有花紋的藍色綁腿，說明他是個瑤族孩子。
“你家大人呢？”開車的高個張推開駕駛室的鐵門，探出頭來問。
孩子眨眨眼：“阿媽走親戚去了。阿爹下午去壩子裏買鹽巴，明天一早就回來。有我在家，遠路飛來的鷹照樣好落腳的。你們就下車吧，保證讓你們吃好睡好，明早精精神神地趕路。”
“嗬，看不出這半大娃娃，嘴還甜得賽過蜜呢！”矮個劉拍拍高個張的肩頭，“咱們就住這兒吧！到前麵的大客店還得再翻一個陡坡呢。天快黑了，我看還是別冒險的好！”
高個張點點頭，熄了火，跳下車來，朝木樓走去：“嘿，我說小瑤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多隆。”
“多隆？嗯，好名字，多多興隆啊。多隆，家裏有酒嗎？”
“有！阿爹剛釀得的一罐包穀酒，可香呢！還有烤好的麂子肉，大塊大塊的，爛糊極了！”
跟在後麵的矮個劉咧嘴笑了：“好，好，好！酒，肉，都拿來，我們不會少給錢的。”
“還有，多隆，”高個張往卡車上一指，“你再割上一大塊生肉給車上的哈奇，帳一起算！”
“啊？”多隆吃驚地張大嘴巴，“什麼？哈奇？要吃生肉？”
“哈哈哈哈！”矮個劉又笑起來，“哈奇就是一頭豹子，它的名字叫哈奇，就跟你叫多隆一樣。你別害怕，隻管去喂它好了！它鎖在大木頭籠子裏。再說，就是把它放了，它也不會咬人的。因為它從小就是人給養大的。這是一家僾尼人捐給我們動物園的。這家人可真愛國啊！哈哈哈！”
這個矮個劉，真是愛說愛笑，一張口就沒完沒了。直到高個張回頭瞅了他一眼，他才住了嘴。
孩子的好奇心最強。多隆急忙給兩個客人倒了洗臉水，拿出了酒和肉，就提著一大塊生肉來到卡車前。
他打開篷布，看見了苦悶地蜷縮成一團的哈奇。
嗚——！哈奇也看見了多隆，它的喉嚨裏嗚嚕著。啊，是一個孩子，一個象果哈一樣的孩子。
多隆把肉遞進大木籠裏，一麵小聲說：“哈奇，你餓壞了吧？我給你送肉來了！”
哈奇隻是低頭聞了聞。
“哈奇，你怎麼不吃呢？”多隆望著哈奇，親切地問。仿佛孩子與動物之間，天生就會有感情似的，多隆也認為哈奇是能夠聽懂他的話的。
“你快吃吧，哈奇！”多隆抓著木籠的木框，耐心地勸說著，“走了那麼遠的路，難道你還不餓嗎？你為什麼不吃呢？難道……難道你怕這肉裏有毒嗎？別怕，我怎麼會給你吃有毒的肉呢？來，你看，我先舔一舔！”
說著，多隆真的伸出舌頭，舔起生肉來。
哈奇瞪大眼睛，盯著多隆的一舉一動。
“你看見了吧？肉裏沒有毒，你就快吃吧！”多隆說著，又把肉遞給了哈奇。
哈奇還是不吃。它吃不下去。
多隆突然明白了，這豹子一定是在生氣。有一次，他抓了一隻小紅鳥，關進籠子裏，鳥也是不管怎麼也不吃不喝的。阿爹說，小紅鳥在生氣了，如果不放了它，它就會這樣不吃不喝地氣死。聽了阿爹的話，他急忙把小紅鳥放了。他看見，小紅鳥歡快地叫著飛到了樹上，而且，很快就吃掉了樹葉上的一條小蟲。想到這兒，多隆瞅瞅鎖在大木籠上的大鐵鎖。對，這豹子一定是跟小紅鳥一樣在生氣了。看它害病了似的蜷成一小團兒，多可憐啊！
就在這時候，多隆聽到木樓裏的兩個人好象在爭吵，緊接著，咕冬一聲，象有一棵樹倒在了樓板上。
這是怎麼回事呀？多隆急忙跑上木樓，推門一看，隻見那高個頭的漢子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一頭一臉都是酒，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而那個矮個漢子呢，手裏還捧著大酒碗，直往肚裏灌。見多隆推門進來了，他放下大酒碗，晃悠著腦瓜，直著兩隻紅眼盯住多隆，抖著嘴皮子說：
“來，來，來，快來跟你大叔喝一碗！……你看他，瘟不瘟？白長這麼個旗杆大個，兩碗貓尿就灌得頭朝東、腳衝西了，還來跟我爭多喊少呢！他懂得什麼馬臉長來牛角彎嗎？要不是我先得到的信，他手裏有公家的車怎麼著？他會開車又怎麼著？就是他屁股上開出了兩朵大紅花，又有誰吃飽了撐的，把大把大把的銀子往他手裏塞啊？發了財也不能紅了眼，翻臉不認人呀！再怎麼著，也得講個天理良心，講個桃花紅來柳葉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