諧趣園:大園林裏的小園林
頤和園東北角的諧趣園,是大園林裏的小園林,充分體現了中國皇家園林為豐富景物而采取的園中有園的設計思路。穿過命名為赤城霞起的城關,來到諧趣園,會覺得別有洞天。1751年,第一次南巡的乾隆,在無錫惠山腳下的寄暢園小住,感到心曠神怡,命令隨行的宮廷畫師將園中景物臨摹繪圖。回到京城後,利用萬壽山東麓與寄暢園相似的地貌、地形,按圖索驥加以仿建,賜名為惠山園。乾隆還禦筆題署惠山園八景,並為之賦詩。1811年(嘉靖十六年),惠山園經曆一次脫胎換骨的大改造,並借用乾隆《惠山園八景詩序》中“一亭一
徑,足諧奇趣”之意,更名為諧趣園。
諧趣園的靈魂是位於中央地帶的數畝荷池。它相當於龍的眼睛。流水溢彩,使整條龍活靈活現。荷池四周以太湖石砌成泊岸,沿岸遍植的楊柳枝條飄逸,如同細密的睫毛。今天,我的倒影,呈現在它的眼波裏。
諧趣園的主體建築是池東的載時堂,附近還有知春堂,鹹豐曾在此召見軍機大臣。水池北岸的正殿涵遠堂,原為慈禧遊園時歇腳之地。南岸的建築較多,譬如飲綠水榭、澹碧齋、是閑館、水樂亭等等。西岸有就雲樓。整個水池周圍都有亭台樓閣分布,並以曲折遊廊加以串聯。“建築物數量雖多,卻不散亂。兩條對景軸線把它們有秩序地統一為一個有機的整體,一條軸線縱貫南北:自涵遠堂至飲綠亭的主軸線朝北延伸到小園林霽清軒;另一條是入口宮門與洗秋軒對景的次軸線。有了這兩條對景的軸線,其餘建築物都因地製宜靈活安排。作為觀景與點景的建築,特別注意位置的選擇,飲綠亭和洗秋軒就恰如其分地置於水池的拐角處也即兩條軸線的交彙點上,俯首池水清澈蕩漾,遊魚穿梭荷藻間,舉目則可觀北岸、西岸的鬆林煙霞。若從池的東、北、西岸觀賞,它們又都處在突出的中景位置,比例、尺度也很得體。”(摘自劉托著《頤和園》)
在諧趣園,繞荷池走一圈,遇到每座建築物我都想停頓片刻。並不因為累了,而是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我能看見風格迥然的風景。走一圈,讓人眼花繚亂。諧趣園,真是一個萬花筒。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在諧趣園過一夜,與荷塘月色相擁而眠。我會很小心的,月光也會很小心的,誰也不驚動誰。在這座城市裏,很難找到比諧趣園更安靜的地方。
知魚橋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諧趣園內,知魚橋兩端,仿佛站立著兩位隱形的對話者。一個以問為問,一個以問作答。橋頭低俯向水麵的柳條,似乎也懸掛一串串問號,垂釣著多疑的遊魚,乃至自己的倒影。它們把青春托付給風了。可這是風也無法解決的問題。風在思想麵前也要稍遜一籌。
我聽出來了,其中的一個,是莊子的聲音。他該算是魚的知己吧?
春秋時期這段著名的對白,不斷地重複著,直至傳入乾隆的耳朵。他在頤和園散步,看見荷池裏有鯉魚戲水,於是把這座默默無聞的小石橋命名為知魚橋。並且潑墨題寫了橋坊與對聯。
莊子或乾隆,是知道魚的,知道魚的快樂,也知道魚的憂傷。
可是,魚知道他們嗎?知道他們是誰嗎?哲學家,或者皇帝,跟魚又有什麼關係?在魚的生活中,是不關心這些事情的。
從知魚橋的這頭,走到那頭,我想了會兒莊子,想了會兒乾隆,覺得挺沒意思。他們已消失,而我卻存在。我把吃剩的麵包屑灑向水麵,一群紅鯉魚像幻影一樣出現。嘿,它們也知道我了,知道我是一個帶給它們食物的人。
我不僅給它們帶來了食物,還帶來了歡樂……
飲綠水榭
諧趣園水池南岸的水榭,有個好聽的名字:飲綠。不知是指綠水、綠茶還是綠樹?或許,僅僅是指綠色本身吧。綠色如同清涼的液體,是可以飲用的。供我們的眼睛飲用。我們的眼睛,感到餓,感到渴。無論凝視綠水或綠葉,都像在無聲地啜飲。我們通過飲綠,來解眼睛的饞,止視覺的渴。
在水榭小憩,簡直是參加盛筵。池水是綠的,水麵成片的荷葉是綠的,水邊的垂柳及各種樹木都是綠的。能飲一杯無?
用綠色來洗眼睛,用綠色來喂養心靈。走到飲綠水榭,我覺得自己在精神上(而不僅僅是在組織上)已加入了“綠黨”。
飲綠水榭位於知魚橋西側,曾是慈禧的垂釣之處。為保證太後提竿便有魚,事先都由太監潛入水中,把預備好的活魚掛在她的釣鉤上。慈禧,究竟是在釣魚呢,還是在(沽名)“釣譽”?雖然這是一種善意的欺騙,卻使慈禧獲得了一次次驚喜。她是否知道,自己其實是在騙局中釣魚。釣起的是一串串的阿諛奉承。看來她確實不愛聽苦澀的真話,卻喜歡甜蜜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