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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做客

國慶節,跟一老朋友聊天,對方一再邀請,要我到他家去看

看,說是大不一樣了。

這位朋友是我高中的同學,十年前我到過他那兒,那時他剛剛

大學畢業,工作還沒穩定下來,租住在大橋南路一處民房的二樓,

天冷,四處漏風。最要命的是沒有衛生間,晚上方便需要出門走很

遠的路,加上樓道裏黑咕隆咚,一個人出來實在害怕;我隻好讓他

起床陪我去,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到了一個公共廁所門口,他站在

外麵,我蹲在裏麵,談了很久的話,內容我忘了,但記得我們當時

有一個約定,說是將來有錢了,一定要買個好房子,到時彼此互相

走動,到對方的家裏去看看。

那晚的月色,其實很好,看得清周圍高高矮矮的房屋。有兩株

老槐樹,立在民房的旁邊,投下了兩個長長的影子,頭挨著頭,像

一對難兄難弟。

我聽他說買的房子就在原來住的附近,心裏一動,想起了

約定,很想再去看看那兩株見證我們約定的老槐樹,於是就答

應了。

到得南京,他開車到車站接我。我以為他會拉我去他買的房

子,哪知他卻一下子把我拉到了飯店,我說不用破費——其實我是

想吃吃他當年做的拿手好菜,他卻沒有會過意來,一迭聲地說兄弟

他現在混得還算可以,不差那幾個錢;他還說剛好有幾個高中同學

也在南京,就一並請過來陪我了。酒桌上大家回憶著共同的高中,

說誰誰誰出國了,誰誰誰高升了等等,酒喝得很凶,我有些喝

局了。

晚上朋友又拉我們去唱歌,我歌喉不好,其實是很不想去的,

不過看大家熱情很高,又不忍心拒絕,隻好去了。歌廳裏還是喝

酒,一邊喝一邊唱,大家唱的多半都是一些當年的老歌,比如《濤

聲依舊》、《同桌的你》等等,不知有誰又唱了一首記憶中的《小

芳》,很是傷感了一回,酒喝得更高了。

晚上不敢開車了,打的回去。我以為要去他家了,哪知出租車

開了二十來分鍾,卻開到了一家新開的四星級酒店。我有些頭大,

對朋友說等等,不是說去你家麼?朋友爽朗一笑,說是飯店住著舒

服,都安排好了,破費不了多少。我還要說些什麼,他卻笑了笑,

叫我早點睡覺,明晨過來同我去逛南京的幾個景點。

一夜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才睡去,夢中還看見朋友站在兩株老

槐樹中間,不停地衝我招手,依舊是當年那個四處謀生的毛頭小

夥子。

第二天,朋友來了,跟我介紹當天的安排,說是上午逛棲霞

山,下午去中山陵;我說哪兒也不去了,就想去他家坐坐,然後回

去。朋友一怔,說他家有什麼好去的,亂得很,再說老婆孩子還在

睡懶覺,晚上她們出來陪我到某某飯店吃晚飯。

說來說去,我忽然心裏很煩,就想回去;剛好單位有急事找

我,朋友隻好直接送我去火車站了。經過大橋南路的時候,朋友突

然跟我說:“看,我家就在那兒,八樓。”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灰

蒙蒙的天空下,全是一排排新建的商品房,十分壯觀,不知他的家

在哪一幢。我問朋友他家是在那兩棵老槐樹旁邊嗎?他怔了怔,老

槐樹,什麼老槐樹?看來他是有些忘記了。

也許,在生活變好了之後,我和朋友的認知有了很大的差

距一我其實隻是想認認門,感受一下家的氣息而已;而他,卻很

怕屈尊了我,總以為很貴的就是很好的,結果旅館飯店轉了一大

圈,我還是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

小店關門

小區裏有個小店,賣一些油鹽醬醋之類的日用百貨;店主姓

王,經營小店有七八年了,我總習慣性地稱他為老王。老王的妻子

下崗,兒子待業在家,一家人的生活開支全靠老王的小店。

為了增加收入,老王動足了腦筋。先是開通了一部電話,專門

對外營業,市話每分鍾三毛,長途一元;那個時候,手機還不是特

別流行,小區裏有很多像我這樣剛畢業沒多久的外地大學生;每到

周末,大家就在小店門前排著長長的隊等著打電話;然而好景不

長,小區裏新開了幾家電話亭,手機也漸漸流行了,老王的電話價

格盡管一降再降,也常常是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

老王又開始動腦筋了,他搞起了早餐服務。起初隻賣牛奶,後

來慢慢地擴展到經營茶葉蛋和粽子之類的。我常常看見老王和老王

的妻子坐在門口,全神貫注的煮茶葉蛋或者包粽子。因為他們的粽

子很幹淨,吃起來也放心,一段時間以來,生意十分火爆。

老王很開心,閑的時候還拉著我下象棋。一邊下一邊跟我吹噓

這叫多種經營,說是過些日子小店還要賣香煙,過年的時候還要賣

鞭炮等等,也許他的心思根本沒用在下棋上,所以總是輸多贏少。

日子慢慢地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小區裏出現了一家蘇果超

市,後來又出現了一家更大的新怡華超市。超市離我住的地方不

遠,品種齊全,價格也十分優惠,逢年過節還搞一些促銷活動,所

以我就常常往超市跑;早餐也不用去老王那兒解決了,小區門口新

開了一家闊氣的早餐店,豆漿油條饅頭茶葉蛋甚至煎餅樣樣都有;

環境也好,夏天的時候可以慢慢吹著空調吃上半天,因為這個緣

故,我們很少去老王的店了,漸漸把老王的小店給忘了。

再想起老王小店的時候是一個晚上。很晚了,大概十一點吧,

老家來人,我煮好飯,燒菜的時候卻發現沒鹽了。那時超市已經關

門,我隻好跑到老王的小店。店裏依然亮著燈,老王獨自一人守在

櫃台前,看見我來了,微微地笑,問了句“好久沒來了?”我說

“是啊,這麼晚還沒關門?”不想我隨意的這句話惹得老王很生氣,

他的臉拉了下來,不肯賣鹽給我了。弄了半天我才搞清楚他是怪我

不該說“關門”兩個字,我哭笑不得,心裏想著老王跟個孩子似

的,就這點小事還要鬧個不開心。

此後又很長時間沒去了。直到某次買針線,超市裏沒有,我隻

好又去老王那兒。遠遠地就看見店門關著,走近了,才發現門上麵

貼了張紙條:“本店轉租。聯係人:王先生;聯係電話……”

那天晚上,我深深地想起了老王以及他的那個小店,想起那天

我說“關門”時老王很生氣的樣子。盡管他一直都很努力,然而最

終還是沒有逃脫小店關門的命運。

妹妹進城找工作

遠在鄉下的妹妹和妹夫在縣城裏貸款買了房子。全家每個月收

入不到兩千,還貸倒要一千五,日子因此過得緊巴巴,夫妻兩個天

天吵架。

妹妹打電話給我,讓我幫她找份工作。說是苦一點無所謂,重

要的是錢多。

我托人在一家光伏玻璃廠裏找了份質檢工作,月薪一千六,但

是得忍受車間裏40度左右的高溫和酒精的味道,工作時間也比較

長,從早上8點到晚上8點,中間休息兩個小時。我問朋友能不能

幫著找份輕鬆一點的活,朋友說這份工作是計時的,又是質檢,本

來就是廠裏最輕鬆的活,很多人都搶的,要快點來報到。於是我催

著妹妹趕快動身,第二天妹妹就從老家的山上用了一天的時間到縣

城裏,第三天妹妹從縣城裏出發坐了一天的火車來到我這兒。但是

就在妹妹坐火車的當兒,那份工作已經給人捷足先登了。

我隻能重新托人幫妹妹找工作。這次是一個生產蒸發器的廠,

實行的是按件計酬,多勞多得,每天工作12個小時,兩班倒。據

廠方說,熟練工平均每個月能拿到3000元左右,而且包吃包住。

妹妹看中了它的包吃包住,認為生活成本小,掙的錢基本上都可以

節餘下來,於是決定去看看。

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才到了蒸發器廠所在的小鎮。向人打聽廠

址所在,碰巧遇到一位當地的老太太,她的兒媳婦也在廠裏工作;

據老太太說廠裏效益不錯,金融危機形勢下,附近許多廠都倒閉

了,隻有蒸發器廠還在擴招;老太太還熱情地把她兒媳婦的電話號

碼留給了我們,說是遇到困難可以去找她。

到了廠區,我們並沒有急於去應聘,而是給老太太的兒媳婦打

了個電話,在她的幫助下去車間看了看。

一共有二十多個車間,不同的車間有不同的工種。我們去的那

個車間機器轟鳴,工人們彎著腰,手疾眼快地把薄鐵板塞到機器下

鑽孔,每鑽一個孔8毛錢,一台機器一個小時可以鑽孔120個,一

天10個小時不休息的話,可以掙96塊錢,一個月差不多可以掙到

3000元;還有一個車間是做亞焊的,工人們手持焊槍,頭戴眼罩,

一陣刺耳的嘶鳴聲和耀眼的炫光之後,可以焊接好一個零件,因為

帶有技術含量,這裏的工資水平稍稍高一點,熟練工每天工作12

個小時可以掙到150—200元。

因為錢多,妹妹想做亞焊,我卻有些擔心,怕傷身體,特別是

眼睛和耳朵。我托朋友跟蒸發器廠的人事經理商量,能不能安排一

個輕鬆一點的活。回複是可以,不過要在車間工作三個月以上,以

後視情況再做安排。

於是妹妹留了下來,我乘車獨自返回。

不知為什麼,此後的一個多星期,我耳朵裏總是有機器的轟鳴

聲。坐在寬大的有空調的辦公室裏,我總能想到妹妹在車間揮汗如

雨、夜以繼日彎腰勞動的身影。也許一個月後,這個來自遙遠的農

村,習慣了山野清靜的瘦弱女孩——我的親妹妹,將會同其他背井

離鄉來自農村的人一樣,完全適應了機器的轟鳴聲,成為中國產業

工人的一部分;而在她的身後,成千上萬的人還在從農村湧向城

市,急切地尋找著每一個打工掙錢養家糊口的機會。

最好的生日禮物

一個星期前,他就開始籌劃著給她送一件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結婚三年了,她過了兩個生日,第一個生日他送了19朵玫瑰

花,花了將近兩百塊錢,結果被她心疼得數落了半天,不是心疼

他,而是心疼錢,覺著花那麼多錢買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既不能

吃又不能用,叮囑他下一次一定不要那麼傻。

第二次他就去買蛋糕,精心挑選了半天,花了一百二十塊錢買

了一個,送到她手裏的時候,又被她數落了一通,說是蛋糕也就是

嚐嚐,花那麼多錢買這麼大一個很不劃算,下一次一定不要那

麼傻。

他當時就有些生氣,拉長了臉不理她。她靠過來攥著他的手,

跟他說他母親的事情,說是治病要緊,能多寄一分是一分;跟他說

每月的房供,說是一個月將近兩千元,能多攢一分是一分,至於她

的生日那都是小事,老夫老妻了,沒啥稀奇的,心意到了就行。他

其實明白她的心思,關鍵還是手頭緊,日子過得緊巴巴,她舍不得

花錢。

轉眼第三個生日到了,他不知道該送些什麼了。按她說的不送

吧,又覺著她跟著自己受了不少苦,連個生日禮物都不送說不過

去;不按她說的送吧,無論買什麼都是要花錢的,她已經過慣了勤

儉節約的日子,一花錢都要讓她心疼上半天。

她的生日很快到了。那天他買了十二元錢的鴨脖子帶回家,她

吃了幾個,說味道不錯,這次生日禮物算是送對了,價廉物美。他

笑笑,說我還有更好地生日禮物送給你呢,這個生日禮物非但不花

一分錢,而且人家還要把錢送過來,至少可以買七八次鴨脖子。她

有些不相信,居然有不花錢還賺錢的生日禮物,十有八九是吹牛。

他擁著她走進臥室,打開電腦,登陸《北京青年報》的電子

版,上麵赫然有他的一篇文章。她認認真真看了好幾遍,文章說的

是他一窮二白,但她卻不顧父母反對依舊選擇了他,兩個人過著傻

而快樂的生活。

她的眼眶有些潮濕,聽他在耳邊輕聲地說這篇文章一個星期前

就寫好了,前天晚上把它發出去的。他估計《北京青年報》審稿需

要一天,如果編輯相中了的話,預計今天也就是你的生日會登出來

的。他做這些的時候心裏其實也是沒底的,如果編輯不喜歡,這篇

文章登不出來,他的生日禮物也就送不出來了,幸好天遂人願,謝

天謝地,總算一顆石頭落了地。

她聽他說等到稿費到了,就用這個錢請她去看一次電影。他們

已經好多年沒有看電影了。見她不說話,他趕忙又補充說反正這個

錢是人家報社送給我們的,不花錢的。

她依舊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摟住他,感受著來自他身上的

溫暖。

找個理由去串門

串門需要理由嗎?以前在鄉卩的時候不要,但現在一定得要。

鄉下的時候,大家門對門,牆對牆,吃個飯都可以蹭到人家的門檻

上,坐那兒吃一筷子飯說一筷子話,這叫啥的,嘮嗑兒;現在有些

不同了,門還是對著門,不過是緊鎖的鐵門,好不容易敲開了門,

裏麵探出一個半熟不熟的腦袋瓜子:“你找誰?”一句話就把所有串

門的念頭打消在肚裏了。

記得以前住西新橋舊房子的時候,有一次考試失敗,很苦悶,

特別想找人聊天,想起對門是個職高老師,就大著膽子去敲他的

門,敲了半天,開門的卻是個女的,一臉警惕地問我,你找誰?想

來是他的女朋友,我在美女懷疑的目光下支吾了半天,無論如何也

解釋不清楚我想幹嗎,隻好落荒而逃。

從此不敢串門。孤單的時候,也是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個人

反反複複地聽音樂。直到後來有了孩子,情況發生了很大改變。

女兒不肯呆在家裏,一定要我抱著四處轉悠。開始的時候還有

些不習慣,生怕人家嫌棄,結果發現完全是多慮。我經常抱著女兒

到雜貨店,老板娘看見小孩就過來逗,總是要跟小孩親一回,完了

搬張凳子給我坐,我這個大老爺們就堂而皇之地架著二郎腿跟她聊

天,聽她說一些攢錢給兒子買房子結婚的故事,以前我以為她很發

財,沒想過她也有這麼多的煩心事。

隔壁張老師家的門也為我打開了,他老婆在門口看見小孩就喜

歡得很,小孩也跟她很親熱,要她抱,我就跟著到張老師家了,這

還是第一次進張老師家的門。他家收拾得很利落,陽台上擺滿了花

丼。張老師很熱心地跟我介紹,說這盆菊花是從集市上花二十元買

的,那盆滴水觀音是從垃圾堆裏撿過來的,主要是看它被人遺棄了

十分可憐……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鄰居張老師也跟我有著同樣的

愛好,隻是兩扇門隔得太久了,我們彼此卻並不知道。

我的女兒慢慢成了這一片的知名人物,抱著她,無論是我、妻

子,還是丈母娘,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去串門,聊一些家長裏短普普

通通的故事。我這才發現,原來大家都很願意敞開心扉,都很希望

有人來聽聽他們生活中的苦與樂。

隻是,在聽故事之前,無論願意或者不願意,我們毎個人總是

需要尋找一個串門的理由,一把解開彼此心結的鑰匙。

消失了一天

周六,習慣性地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卻發現手機處於關機狀

態,怎麼也打不開;拿去充了一會兒電,還是打不開,敢情是手機

質量有了問題。我隻好用座機打電話,可是忽然發現自己不記得同

事的電話,那些電話號碼原本都是存儲在手機上的。我仔細地想了

半天,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個,打過去一問,接電話的卻是個女

的,大約年紀大了,耳朵不好,我跟她說打錯了,她卻一個勁地問

我:“你說什麼?”我懶得跟她纏磨不清,掛了。

這下好了,記不起同事的電話,怎麼跟他們聯係上呢?我們原

本說好10點鍾有人開車來接我,一起到某同事家聚餐的。這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