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端午的眼淚
——致屈原
1
沒有誰的眼淚會這麼長久，除了天空
沒有誰的哭聲會這麼洶湧，除了江河
沒有誰的懷念會這麼深沉，除了曆史
沒有誰的疼痛會這麼鑽心，除了民族
我們又翻開了又一頁端午
一年一度啊，我們吃著粽子，讀著《離騷》
看著眼前的河水一次又一次上漲
和天空一起流淚，就連一株株幼小的禾苗都在悲痛
那麼多曾經歡快的魚兒，今天都滿眼淚水
又一個波浪翻卷，這是被翻了2287年的曆史
它刪繁就簡，隻亮出文化和思想
2
又一滴淚落在我心上
我用舌尖舐了舐悲傷，是淚和血絞在一起的味道
從公元前278年數起
這已經是第2287年了
這翻江倒海的河流，泥沙俱下
就在此時，我又看到了你的錚錚鐵骨
我想對自己說，這些眼淚一個民族的精血
我的心也比汩羅江淺，但這每一滴
我要把它裝下，如果有可能
我想把他們變成種子，一種能
在大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的種子
3
我端上這杯雄黃酒，再一次敬你
眼前龍舟競發，在細雨濛濛中
那麼多身強力壯的漢子，在揮灑著男人的英猛
可我的眼睛，卻被一汪淚水模糊
在風景之上，我還是在努力尋找一個人
尋找一個民族的基因，和他的傳承
你不要讓我問烏雲後麵的天
烏雲是它哭腫的眼瞼，為的是把你憑吊
4
有人在唱歌，但不是你的《九歌》
也有人在角落裏招魂，也不是你的《招魂》
就連山河都變了樣了，再不是你的楚國
但流在血管裏的血還是一樣的
都是一個民族的血
我希望你那在天的英靈睜一睜眼睛
用一個詩人的眼睛看看眼前的世界
5
如果你現在乘坐的是曆史的快車，就請風馳電掣
趕快回到你的故鄉，它正在上演曆史的盛宴
和一個改寫曆史的時代一起，正馬不停蹄
我又端上這杯雄黃酒，再一次等你來，敬你
但我還是淚如雨下。與天地同悲
同悲一段曆史，是因為有更多的幸福
除了曆史能給我們警醒，誰又能給我們警醒
現在，我滿含熱淚，一仰脖子，拿出吃奶的力氣
在你和所有的先人麵前，揮灑一次出發時的悲壯
2009年6月，獲《光明日報》社、中國詩歌學會等主辦的第二屆“屈原杯”全國詩歌大賽三等獎。
春江十八拍
◎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其實潮水是我的眼淚，它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其實明月是心頭的你，即使親不著愛不著，但一眼就能看到你
明月啊，你高高在上，但你卻管不住我的思念
這不，思念牽著你的手，在這春天的夜晚
你不要回過頭去，你要用眼睛看著我，看著我眼裏的潮水
江上的水在流淌，無時無刻，它馬不停蹄
就算你跑得再快，也跑不過天的盡頭
別人把秋水看穿，可我不，我要讓你的春水一漲再漲
那樣，就水漲船高，那樣，天就會矮下來
隻要我的心兒伸一伸手，天上的月亮就會變成我手裏的月亮
但是我不會。我不會棒打鴛鴦般
把明月和潮水的吻，生拉活扯地分開
現在，春江作證，我要送明月和潮水一千萬個祝福
我千萬次祝福它們相愛到永遠，地久到天長
◎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不用看，我知道是你的眼睛，它一眨一眨
像一架高性能相機，拚命在捕捉生活的細節
你的細節我捉摸不透，像眼前這灩灩的波浪
我可是把整個心兒都敞開了，它小肚雞腸
隻能容下你一個人，由你信馬由韁
什麼樣的問號都隻是問號
天底下的春江，其實都隻是一條江
什麼樣的江牽腸掛肚，它倒影了誰的影子？
你不用問我，最好是問一問腳下的江水
人在天地間，雖然如螻蟻，但卻能立地頂天
然而就是有那麼一根總是邁不過去的門檻
我說，那個叫灩灩的冤家，你又不是夫唱婦隨
那千萬裏的波濤，拍打在你的心上
灩灩啊，你不痛我痛，我不痛，天上的明月還在一個勁地抹淚呢
◎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總算到了一個港灣，灩灩，那裏的鮮花在交頭接耳
牛羊們一個拱一個，一拱一串爽朗的笑
百鳥在歌唱，一百隻鳥有一百背簍情歌
它們沒有遠大的理想，像我們一樣
它們在天上做的是比翼鳥，落在樹上就擠在一個枝頭
我看到月光也在吃醋，老是用眼睛，盯著怒放的鮮花
這林子大了，什麼樣的花都有
花兒們有花兒們的智慧，你看
它們就用滿山遍野的霧霽，硬是要遮擋月光的眼睛
就連河流都動了凡心。你看，筆直的大道它不走
硬是要圍著這個長著鮮花的甸子，裏三層外三層地繞
我說，河流啊，你的心兒為何不能小些，再小些
小到變成你腳下的一粒泥沙
我可把一粒泥沙的幸福摸透了，我這一摸，它就送給我滿世界的芳香
◎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意亂情迷的時候，不要老去想遠在天邊的事情
就把心兒靜下來，如有必要，也可以在一棵老樹下低下頭
趁黑夜摸不透你的心思，把你的心思一理再理
再理去千般頭緒，萬般愁腸
然後把自己的心找回來，哪怕已經成了一張白紙
想把什麼都看透，最終什麼都看不透
鳥兒高飛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去看過鳥兒的翅膀
鳥兒低鳴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去看過它伸展的歌喉
但我知道它的翅膀下有天空，它的歌聲裏有愛情
我還知道有很多雙翅膀在追逐著它們，甚至於它們的愛
因為你在流霜中，自己已經成了流霜的一部分
因為我們在乎的是汀上的鳥兒，那麼就不會把白沙放在眼裏
說一千道一萬啊，春江
就因為這花兒，這月亮，你我心裏那點破事，斬不斷理還亂
◎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誰是誰的鏡子，我問春江，春江叫我問天空
天上那麼多星星都躲了，它們是我的親戚
明月其實並不孤單，它有我哩
如果再有個他或者是她
它哪能在天上那麼肆無忌憚地皎皎？
塵埃可以落到別處，但不能落到自己的臉上
明月在到來之前，肯定去了一趟美容院
它亮出的不光是別人的手藝，更有它的信心
更主要的是，一輪明月的青春與嬌羞
有很多夢留在白天做，夜晚
鐵了心的來赴這幹淨的約會
明月，在天地之中，除了你我，所有東西都歸隱西山了
你就一百萬個放心，也可來一百萬個春心蕩漾
不過你也得留留神，不要在無意之中，踩痛自己的影子
◎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流水叮叮咚咚，我們的影子又生下了無數的影子
江畔的小花小草一個勁地揮手和搖手，像是有太多吐不完的真情
你問我誰最先見到了天上的月亮，我說
除了你和我，就算別人再早
也早到不到你和我的心坎上去
前有古人，後有來者。但在你我心裏
除了各自的對方，誰也沒有來過
我對你最初的照耀也就是你對我最初的照耀
我不是信口胡說，我的依據就是眼前的鏡子
春江是大地的眼睛，明月是天空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我的鏡子，大地的眼睛是天空的鏡子
誰看見了誰，誰就被誰照耀
不信你順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
你最終尋找到照耀你的地方，就是你最初見到的地方
◎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
當孩子叫你一聲媽媽，你就回到了孩提時代
你的媽媽就是現在的你。不要說春光易老
春光依舊年輕，隻不過春光換了一種年輕的方式
就像你換了一種方式叫自己的媽媽
你媽媽又換了一雙眼睛看眼前的你
我們看到的江月就如江月看到的我們
當我們不再年輕時，有我們的兒女年輕給別人看
當我們的兒女也像我們一樣蒼老
他們隻要學一學天上的月亮，躲在山後擦它一臉雪花膏
晚風吹送，誰不是香氣撲鼻，誰又不是美麗動人
除了自己，誰會去數落在自己身後的日子
就算是自己，誰又會去記憶那些蒼老的歲月
這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再怎麼看都看不穿
其實我們早已掏出了各自的心，當一點螢火，給對方照路
◎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有一張紙，如果不捅破它，你永遠也不會知道紙後麵的世界
你站在月光下，搜腸刮肚，直到整個春天都寸腸萬斷
流水一波又一波從你身邊走過，冤家
我看到的不是長江在送它，而是你在送它
你那被自己揮舞著的衣衫，誰說不是在和它們一次又一次地再見
你心中肯定有一種隱隱的痛，冤家
何止是你，我的心中也是波濤萬頃
但我想找到的東西找到了，我眾裏尋他
那一輪江月就正好和我撞了個滿懷
現在你應該明白，江月的等待就是你的等待
江月的愁腸就是你的愁腸。再說具體些，冤家啊
淌過你腳下的這一江春水，哪一個水分子又不是你的歲月
又一輪月光從頭頂上滑下來，正好滑過你的耳際
你肯定聽到了月光送給你的風聲，那是長江送給我的流水
◎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借你一雙眼睛看明月，你卻偏要去看遠去的白雲
白雲它水性楊花，你何嚐不是一樣
青楓浦它啞巴吃黃連，你黃狗吃屎它黑狗擋災
就算你有一萬個理由，但一萬個錯誤
永遠也比不上一個正確的重量
明月在上，冤家啊，你看看明月的那一雙淚眼
青楓浦在下，冤家啊，你再看看一張楓葉
它正用春夏秋三個季節的真情，把一江河水染紅
再染一江紅著的流水讓蒼天看看
再借你一雙眼睛隨著歲月進入寒冬
看明月咬著潔白牙齒，楓樹用一身的骨頭站立
一年就四個季節，冤家，
這一愁一悠，狗扯羊腸的一愁一悠
多少青春不再。又一朵白雲飄過來
白雲還是白雲，青楓浦還是青楓浦，可你卻不是昨天的你
◎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不能再扯手中的愁腸，扯斷了愁腸，那可不是一個人的痛
誰家的扁舟載著的肯定隻是誰家
那扁舟載著的是喜是愁其實你我都不知道
就算他順帶搭上了你滿船的愁悵
為何偏要再搭上你相思的明月樓
同樣的果子嚼在不同人的嘴裏，它的味道就是不同
你嚼著這滿江的春月如口含黃連
我卻與你不同，我春心蕩漾
就連滿江的月，因為隨我的心緒飛翔而雞犬升天
人世間最難醫治的病是聰明人犯傻
比如那明月的高處，樓上的女人憑什麼說她是思婦
我身邊總有那麼多女人總想一步登天
冤家啊，高樓再高也沒有人心高
在人心的高處，你我都不能再犯傻病
◎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如果你說月亮是一個花癡，我沒有什麼意見
它那麼執著，一直在別人的門口徘徊
就算別人把門打開，也是沒有戲的
不要說是一個直性子的月亮，就算是一個直性子的人
徘徊都不是辦法，你總得彎腰，總得低頭
一間空屋就像一個不著邊際的單相思
你和我的膽量差不多，都是秀才的人情
那半張紙的人情都比你的重啊，月亮
你跑到鏡子麵前照自己的臉，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不可憐別人什麼，窮秀才也不必可憐窮相公
你也不要用你那悲楚的目光可憐別人
其實，多少個夜晚，我都和月亮一樣，老是在樓上走走
其實，我心裏什麼愁悵都沒有，我的心明鏡一般圓
我之所以這樣徘徊，因為就想這樣徘徊
◎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就像一首歌兒裏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啊，你就呆在家中，說明你的來意
隨它玉簾怎麼卷。如果她從你身上看到了我，就朝她笑笑
如果她用眼光的鋒利剔去了你的外殼，直把我的心兒端出來
那我等著你回來，等著你把她的心也給我帶過來
但這是多麼的不可能。我已經聽到
從春江裏傳來的搗衣聲。那裏麵有被搗碎了的月光
我的心啊，一陣又一陣地撕肝裂肺般的痛
月光啊，你為何那麼不善解人意
她搗碎你時，何嚐不是搗碎自己的心
我這今生今世的大冤家
我欠你的，為什麼你總讓我永遠欠著
這不，我已經債台高築，它像一架天梯，已經搭到了天上
我的大冤家，今生今世，我隻能順著這債台，爬到你希望的高度
◎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春江邊的路走了一半，另一半還在自己的腳下
就在這時，你讓我看到你的影子，卻不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月光照在江麵上，一條通向遠方的大道風平浪靜
但我還是知道，這條道路深不見底
自己腳下的坎坷，會隨著道路的延伸越來越多
誰會在這條道上堅守？順著一條道路一直走向天明
那麼多的誘惑從四麵八方伸出手來
它們的熱情，足以溶化金屬
在那麼多的誘惑麵前，就算你有一顆鐵石的心腸
就算你一邊咬定青山，一邊繼續堅守
我肯定會和你一樣，即使身子選擇了強硬
但心肯定會隨著那個把我的心偷走的人，四海為家
今夜月白天高，但再高，也高不過這腳下的土地
哎，前麵的影子，如果你再不等等，當心會累死在這追逐的途中
◎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龍在水下寫文章，它把整個一條春江，當成白紙
魚躍龍門，就那麼一躍，哪一位詩人能和它比試
鴻雁它不閑著，春光這麼美好
它隻要一次又一次扇動翅膀
就一次又一次拉近彼此的距離
我再一次低頭又再一次抬頭
月光也再一次親我又再一次親我想親的人
江水啊，你把一句話翻來覆去地朗讀
每再讀一次，我心中再一次波濤萬頃
而我是多麼地希望自己隻是伴隨著輕風
卸掉所有的羈絆，輕輕鬆鬆地做一介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