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在日出之前,我們就急不可待地駕著小船人湖,繞樹劃了一大圈。在逐漸變白的天光中,我們驚訝這棵榕樹長得這樣奇偉,千萬氣根落地又長成樹根,哪是主幹,哪是支幹,誰也分不清。隻見根幹交叉密織,簡直成了一張無限大的樹網。上覆濃蔭,下托綠水,絲毫不受外界的侵擾。顧景思名,“小鳥天堂”之稱,應是出於詩人的慧心

在國內以至東南亞,人們喜愛廣東出產的圓如滿月的葵扇,絲線鑲邊,扇柄綴著彩縫,扇麵燙有山水花鳥。人們不僅手搖著它涼風習習,卻暑耐用,而且也把它當作一種藝術品來欣賞,給生活增添了情趣。

人們不是同樣喜愛廣東涼席麼,質地輕軟柔滑,滿織紅黑十字花紋,炎暑鋪在庭院裏乘涼,再舒服也沒有了;同時,人們不也是喜愛廣東提籃麼,它輕巧適手,色彩鮮豔,提著上街,給人增加三分精神。但是人們卻往往把它們當作是竹織的或者是藤編的。其實這些也都是取材於葵樹,是用葵梗和葵葉精巧地編織成的。

葵,滿山遍野,叢叢簇簇比人高,碧綠成林。有的經過特別栽培,長成百年的老葵林。第一次看見葵樹,就給人一種鮮明的印象:剛挺潔綠。南國日暖,雨水多,好象天地的秀色、風雨的調潤,都集中到這葵樹上來了……

一般說,香精出於熱帶和亞熱帶。廣東玫瑰,海南島香茅,不是聞名全國麼。但是在水暖風和的珠江三角洲,四季如春,常年花期,可以提煉香精的花草,何止玫瑰和香茅。

這時,在北方,正是深秋,而在珠江三角洲,黃龍船花、鐵海棠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宇來的花叢,卻好像不受節令的限製,形成了五彩繽紛的花海,一陣山風吹來,清香遠播。

這一年到頭采不盡的鮮花,經過提煉,就成了百花的香精,源源不絕地流向人間,使空氣裏彌漫了芬芳,使人們的生活增加了甜蜜……

以上提到的鳥的樂園、葵林、花海,僅僅是新會一地所看到的,而整個珠江三角洲,卻又該是多麼豐饒富麗啊。在珠江三角洲,你隨意旅行,都可以看見一座接連著一座的花園城市。順德縣河上的白石拱橋橫波,沿河的亭台花木富於詩情畫意;中山縣入夜的霓虹燈映照江水,象天河流金;佛山市的街道清潔如洗,密植的花樹燦爛似雲霞……

不要以為珠江三角洲隻有平整的水田和沃野,其實它也有峻拔的山嶺。這裏的西樵山就與粵東的羅浮山齊名。羅浮山險峻,而西樵山挺秀。

當我們到達西樵山的時候,仰望崇嶺,白雲縷縷,氣勢雄勃。一條銀光閃閃的瀑布高懸山腰,象白龍飛舞於山前,一下子就把我們吸引住了。為了飽肚壯行,我們先到旅行社進餐。在餐桌上,菜是魚,湯也是魚。這附近既看不見江河,也看不見池塘,我們奇怪哪來的魚鮮?招待員笑著朝窗口遙指西樵山頂,說那上麵有個方圓幾十裏的大湖,魚從山上來!

餐後,我們立即興衝衝地上山。林木蔭濃,泉水淙淙。鬆徑曲折迂回,清淨無纖塵;白雲洞出沒雲霧間,玉潔清幽;琴石橫臥,使人不禁伸手撫弄,雖無弦音,但心可悟神可會;泉流岩隙間,飛浪噴雪,好像可以滌憂去慮……

也許是貪吃鮮魚吃得太飽了,我們隻上到西椎山腰的觀瀑亭前,就捧著肚子喘氣。山高路陡,我們甘願服輸。雖然沒有看到西樵山全貌,但是名山的秀色已經夠飽我們眼福的了。

珠江三角洲水鄉片片,山色青青。這南國的大自然,不僅給予我們魚米情,而且也賜予我們山澤恩。

南海波濤

我出生在南海邊,童年和少年都在海風和潮汐中度過。南海比東海深湛,比黃海澄碧,比渤海洶湧澎湃。我愛南海的平靜凝碧,也愛南海的奔濤巨浪。對南海懷念之情,占有我生命中一段相當長的歲月。仔細計算起來,我離開南海已經將近三了年了。現在,我有機會回到廣東,好像遊了歸來探望母親一樣,我是多麼渴望去親近一下南海啊。

於是我橫穿珠江三角洲,急急地奔赴海邊。愈接近南海,沿途的田野更加豐饒,村莊更加美麗。隻見挺拔巍偉的紅棉樹,覆蓋著村中的小樓;隻見結實累累的木瓜樹和綠傘似的棕櫚樹,上襯白雲縷縷的天空,下襯黃金的稻田和閃光的溪流。景色十分清新。

在汽車的奔馳中,遠遠出現一帶灰蒼蒼的山巒,有鷹在盤旋。正如人們的經驗:悶絕無風的大氣中蘊藏著暴雨。而我們在海邊生活過的人,卻知道靜寂的山後有大海的濤聲。

出了山口,果真是一望無際的連天大海,碧濤抖蕩,白浪滔滔。啊,南海,你曾經是我兒時的搖籃!現在,我一聽見你呼喚的濤聲,有如遠遊歸來的兒子,狂喜地摘下帽子,重新承受你海風的愛撫,而且解開衣扣,袒露胸懷,又一次讓你用浪珠水沫濕潤。

雖然我到的地方不是故鄉,但隻要是南海邊,我就感到像回到了故鄉一樣的溫暖和親切。

我來到的這個地方,叫做香洲魚港。這裏有造船廠,有魚類罐頭廠,有蠔油廠。從腳底下的貝殼和隨處可見的海螺看來,顯然,這是剛在海灘上興起的一座漁業新城。以往,這裏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漁村,天涯海角,窮僻荒涼。即使到了今天,也還可以發現一些漁民過去居住的草舍,上麵牽掛破漁網,防海風揭頂,慘淡棲息。可是現在,新城的樓房重重迭迭,剛開辟的漁民新村,紅瓦黃牆,坐落湛藍的海邊,分外鮮明。

我站在海岸上,背靠新城,麵向大海,久久地眺望著海麵。海濤拍岸,浪珠濺濕我的褲腳;鹹腥的海風,給我以無限清新的感覺。

魚港,左右兩山伸出海麵,像雙臂擁抱海洋。在兩山之間,幾公裏長的防風堤,像條銀蛇浮遊在碧波上。港內,艦艇縱橫,白帆映日。飛船走舸給藍色的海麵畫出一條條白花花的水線。

我喜歡極目遠眺多變的大海。季候不同,天氣各異,早、中、晚,陰、晴、風、雨,大海呈現著各種姿態,變化著各種顏色。黑黝——翻滾;墨綠——潛流;發白——奔騰。麗艱前,海,變得溫柔恬靜,展現在太陽下的,是無邊的碧藍。

白雲朵朵的海空覆蓋著碧藍的海麵,象袒露著胸膛,誘人出海。

於是我乘一艘炮艇出航。海軍戰士的帽帶在迎著海風飄動,炮筒和高射機槍在海空下閃光。這些海軍戰士都是漁民之子,他們忠勇地保衛著祖國的領海,也保衛著自己的漁鄉。

炮艇穿過一個個紅色浮標,駛出防風堤的缺口,然後,突然加大航速,向遠海衝進。

炮艇飛空掠海地破浪航行,鐵甲艇頭,刺破碧波,分開一條水路奮勇前進。被激起的層層海濤帶著銀白的浪花掠過船舷,然後在艇尾彙合洶湧的波濤,留下一條閃光的水帶,水帶擴大到遠處海麵上,泛起萬頃波光。

忽然一片片帆影出現在遠接天際的煙波上,帆影輕輕地遊移著,閃著點點白光,那是我們出海捕魚的帆船。這一支船隊,那一支船隊,越來越多,像一群群海鷗自由地在天海間朝翔。我回想幼年時,一隻破魚船加上一張破魚網,在海上隨風漂流、逐浪浮沉的苦況。而現在,這些年輕一代的漁民,卻成了海的驕子。

炮艇在海上興波作浪地遨遊。在這一帶海麵上,大小有百多個島嶼。小的遠望象出水的海樵;大的上麵有綠樹,有房屋。房屋和綠樹在陽光下倒影海中,透剔玲瓏,像水晶宮。

出海歸來,當我上陸重新漫步香洲魚港的時候,猛一抬頭,發現魚港靠背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烈士陵園。山形象雄獅,一問,果真叫做獅子山。烈士陵園的石牌坊上,金字輝煌,仔細一看,原來是葉劍英元帥的親筆題字。

一九一三年,在那黑暗而艱苦的歲月裏,葉劍英元帥在這一帶漁村進行過武裝活動。反動派軍隊突然襲來,火星剛剛閃現,就被黑浪撲滅。覺醒了的戰士不肯赴海逃生,卻英勇不屈地戰死於槍煙炮火中。

烈士們的拋頭顱,灑鮮血,舍身成仁,是為了給我們這一代爭取生活的自主,做人的尊嚴。

將近四十年後的今天,烈士塔高踞獅子山,麵臨大海。烈士們的碧血化為海濤,聽,曰夜的濤聲在傾訴著烈士的情懷,風吼海嘯在高歌著烈士們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