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麵的海
東 涯
東涯，女，原名王華英，山東榮成人。著有詩集《側麵的海》《山巒也懂得靜默》等，曾參加第26屆青春詩會，獲過《青年文學》年度詩歌獎和魯藜詩歌獎等獎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迎向未曾消逝的靈光
不隻一次，我的心頭
感覺到泥土和青草的分量。
——誇西莫多《莫名的痛楚》
1
虛妄的語言沒有力量。請安靜。
請給我一段緩慢的時間
完成拯救。落水者正從悲傷的海上返回
請允許我打開口袋
裝下隨時間逝去的一切
鄉村集市傾斜在小路盡頭
浮動著陌生麵孔，俗世的喧嘩……
我隻取走其中的
絹花：隨風舞動的美
在春天燃燒，灼痛太陽的眼睛
現在，是祭奠的時候了
我不要漫山鮮花，它們
凋謝得太快。我就要這些絹花——
多麼溫暖啊，像我們
像我們與世隔絕的親人
2
去小夼墓地，要經過村南的桃園
穿行其中，每一朵桃花
都與我擦肩而過
他們是我夢中見過的水印式麵孔
離開後將再也見不著
枝頭上，搖晃著暗下來的影子
花瓣落在頭上，仿佛
飛逝而去的靈魂
我不能說出秘密的直覺。這麼多年
經曆了太多離別，暫時
或者永久
每一次都是一場凋謝
他們與我承受著相同的命運
現在我關心的不是桃花的
顏色和味道
一朵就是一道鮮豔的傷口——
有誰知道這片備受讚美的風景中
隱藏著怎樣艱難的渴望
幻滅的故事
而我，是其中哪一朵？
3
這時，我隻想和希姆博爾斯卡說說話
隻有她知道，什麼都不會發生
兩次，死後也不會留下什麼經驗
從泥土裏挖出的頭骨
需要放在大理石上
也要放在我靈魂的高地
這是一生的藏品，從中我能聽見
移動的往事發出回響
是的。什麼都不會發生兩次
死後也不會留下什麼經驗
但是，一次就夠了：持續的懷念
我們都漂浮在流往低處的河裏
懷念壓彎荊棘的腰身
但不會阻止洪流把我們帶往同一個地方
4
我知道，我必須來這裏點一盞燈
在每一個日日夜夜，為你祈福
從此，你可以放下體內的繩索
和塵埃，河流平靜地流淌
風吹過萬事萬物，發出祥和的光芒
我們在這裏，安下虛空的心
安下不生不滅的心，安下燈一樣
悲憫的心，明亮的心
在生命的場所，在自己的
佛龕內，緩慢地燃燒……
5
火焰噬舔著往昔，灰燼層疊落下
所有愛過與擁有過的
都在此刻歸於煙塵
漫長的一生，不過是火焰的舌頭
大地上的一抔塵土
遠處風沙驟起，群山中
鬆濤裹著紙灰飛舞——
過世親人遺落在人間的片段
就要在此刻回歸
風穿過密密匝匝的叢林
帶來廟宇的氣息
陽光下，右邊的新墳默然神傷
去年我們曾在左邊
送別另一位年輕的親人
鬆枝上，一隻不知名的大鳥
倏地沙聲嘶叫
黑色羽毛泄露的秘密
使故園的黃昏愈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