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除了悼念，再沒有其他
我總在焚香之後
長久地凝望。你還是老樣子
微笑的嘴角藏著未曾說出的心願
我總在有風的思緒裏
讓膝蓋親吻泥土
總在臨走時留下一個腳印
尾隨青煙尋找你的寓所
燃盡的香，是時間的殘骸和空間的牆垣
鄉村的月亮來自海上
我總在回家時把它遺忘
7
是不是陰陽兩隔，就斷了一切？
不，不是這樣的
一條河隔不開我們
一定會有一座橋讓我們走近
黃土隔不開我們
一定會有一陣風吹走它們
冬去春來，故園已是芳草萋萋
又怎能阻擋我們靈魂相通
我們已來過很多次
以後還會再來
守護在你墳前的青鬆，鬆林裏的鳥雀
已成為我們要好的朋友
我們燃香，跪拜
我們在山野低聲交談
唉，你不要覺得孤單
以後……以後我們都會來陪你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我們不斷見麵，不停地交談
隻是換了居住的地方
8
你回來了，穿越持續的大風雪
你踮著腳往樹上掛燈籠
戴著走時的那頂黑氈帽
大雪彌漫中，你擎著大紅燈籠
慢慢地轉過頭，對我微笑
你親切地喚我小名，仿佛就在昨天
又到年尾，遠方響起爆竹
我牽掛的人都在，你去了哪裏？
庭院空空蕩蕩
大雪紛紛揚揚
唉……我不悲傷，就想問問你
今年的大紅燈籠，還掛不掛？
9
你沒有走遠，隻是到了彼岸——
那裏才是永久的家
而我，依然身處異鄉
在霜雪路上比蝸牛爬得更慢
窗外浮過你：綠如雲朵，臉上
高懸著一片帆。我們親切交談
不舍晝夜。我們不說死亡
隻說回家，隻說最後的溫暖
10
我夢見我的死亡
或即將死亡。它比死亡本身更具體：
我和已經告別的親友
團聚在一起，雙手合十
……死亡是一種圓滿
我夢見莊子擊缶而歌；蛇的皮膚
蜿蜒於大地的清新；夢見
山腳下的溪水閃著銀光
奔向大海——
死亡的芬芳，裝點著我們的生命
陽光照在青石板上，一隻鳥
撲起翅膀飛向鳥巢
等在門外為我送行的人
臉上沒有陰影
——不被死亡奴役，他們多麼幸運
……我將成為你，成為完整。而你我
都隻是過去和未來之間的
堤壩，都要被洪流帶到同一個地方
11
願你居住的地方安息
願祈禱在這裏永存
願我們像以往那樣穿行於山野
遍嚐野果，忘記俗世
我鍾情於野草莓，你獨愛桑葚
它們鄉野氣息濃鬱
身體裏留有晚霞的紅暈
這些植物啊，再美
也要隨著眼前的薄霧
消散，也要
和我們一樣，來於塵土，歸於塵土
願你居住的地方安息
願祈禱在這裏永存
願我們用彼此流動的影像
迎向未曾消逝的靈光
12
冬去春來，這裏安靜
風輕，陽光普照；青草漫過山坡
我影子寥落
腳印稀疏，淹沒於鬆蔭
若幹年後，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