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不睡(3 / 3)

今天的世界充滿了不安因素。真應該讓天下人來看《英雄》,讓“天下”這個概念像加強音那樣在世界響起。我不知道張藝謀拍這部電影的初衷。但是《英雄》在今天向世界走來,來得正是時候。中國向世界獻上不僅僅是?一部我們中國自己的大片,而且是一個最人性的概念:天下。

張藝謀和中國姚和英雄交響曲

2月12日,實在是一個太不刺激的日子。春節剛過,元宵節還沒到,情人節也還得再等兩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下了樓,攔住一輛出租,從城東往城西趕。車裏的廣播開得再響,於我也如搖籃曲,正好催眠。《英雄》獲得第75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提名。什麼?什麼什麼?《英雄》入圍了?我從搖籃”裏一下長大了,我是說,坐直了,坐挺了,今天是個好日子!

晚上7點,北京體育館。2003年四大洲花樣滑冰錦標賽開幕。前些年我總是不敢想象,中國的花樣滑冰,尤其是雙人滑,什麼時候能滑到國際水準上?因為花樣滑冰不僅僅是技巧,更是藝術,更是樂感、韻律全方位的素質。好比可以通過速成班培養技術高超的速記員,但是不可能速成出作家。也好比人常說的三代才能熏陶出貴族。可是,我們的花樣滑冰就這麼快速滑向了世界領獎台。後來,第二天,13日,中國的申雪/趙宏博、龐淸/佟健和張丹/張昊囊括了雙人滑的前三名。頒獎儀式上,升起了三麵五星紅旗。這6名健男靚女,是這些年中國飛速發展、是中國經濟速滑的形象代言人。

同是2月12日晚,多少人鎖定中央5台的中巴足球賽。聽到不少人心疼中方給巴方的出場費。25萬美金哪,相當於多少人民幣啊!我一直覺得人民幣不如改叫:中國元,一如日元、加元、美元,更便於在國際上流通。中國人這樣切己地關心相當於125萬美元的

中國元,也是動人的。不過,賽事組織者用廣告、門票、電視傳播的收人,減去那125萬還賺老了。這種商業賽事,一般都是雙崴。我們能拿出這麼一筆錢讓羅納爾多們專程飛到我們的土地上踢球給我們看,哪怕踢的是漿糊球,畢竟他們來了,從世界杯的電視屏幕上走下來,走到0:4敗給他們的中國足球隊的麵前了。至少,我們拿得出這125萬。至少,我們有誌氣讓世界強隊陪我們練腳。《信報》有個標題很來勁:“國足要雄起就得打巴西。”如果說,張藝謀的《英雄》是內地片獲奧斯卡提名的零的突破。那麼,把世界最強隊請來練腳,也是中國足球的從零開始的新的起步。中國足球隊是多少中國人的夢中英雄,我遙寄深深的祝福。

於是又想起兩天前,2月10日,第52屆NBA全明星賽在亞特蘭大舉行。在全明星的激情出演中,西部隊的首發中鋒姚明,中國姚,是當然的焦點,報載亞特蘭大《華商年鑒》的老板李重慶說:“姚明來了以後,我覺得腰杆子一下挺直了。”比賽半場休息時,大屏幕上再現飛人喬丹感動一代代人的經典鏡頭,瑪利亞?凱麗穿著23號球衣高歌《英雄》,全場動容!喬丹是英雄,中國姚是英雄,拍攝《英雄》的張藝謀是英雄,中國經濟速滑的形象代言人是英雄。如果說,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奏響新年的序曲,那麼,2月中旬,我聽到的,是英雄交響曲。

我的芭蕾生涯

躍向舞台前的時候,自然就變得輕盈,好像穿上了芭蕾舞鞋。一會兒大幕拉開又能看到《天鵝湖》,我的心裏身體裏就回旋起《天鵝湖》的旋律,把我托起來轉起來輕輕盈盈送到天鵝湖畔。我是說,樂池旁。我的感覺裏已經把樂池和天鵝湖疊影起來。又好像趴在音樂聖殿的門口,看著繆斯們在雲端撥弄著樂器。

忽然看到樂譜架上的白鐵皮,簡陋的白鐵皮。我一時不能把聖殿和簡陋聯係起來。再看再看,白鐵皮白鐵皮。我想,我或許不該在看劇前先來看樂池的。

實在是,先看樂池,這是我看芭蕾舞劇的儀式了。1963年中央芭蕾舞團到上海演出《天鵝湖》。我從報上看到消息,就產生一個最簡單最明晰的想法:這就去看。第一次看芭蕾舞劇,我早早地迸了劇場,走向樂池。每個樂手都是我的崇拜對象,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然後再買票,再看。再買票,再看。從此在我的心目裏,白天鵝就是白淑湘,白淑湘就是白天鵝。本來也都姓白。

劇終王子和白天鵝戰勝了魔王,白天鵝還原成公主奧傑塔。用一句童話裏常用的結束語:後來,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我比他們還幸福。

同學們問我怎麼能看到中央芭蕾舞團的演出?我得意極了:我認識中央芭團的團長。其實,我隻是認識了中央芭團的白天鵝,而且她不認識我。其實,想到什麼事情,去做就是了。就像愷撒大帝

說:“我看見了,我來了,我勝利了。”我看見《天鵝湖》的廣告了,我去買票了,我進了芭蕾舞的殿堂了。

那時我常穿戴一個搭襻的黑布鞋。從此黑布鞋就是我的芭蕾舞鞋,常常是足尖走著玩。我瞎走尖碎步,可以走上114步。但是,我的白天鵝白淑湘遇到了真正的魔王,再也變不成公主了。芭蕾從來是把真善美升華在舞台上,從來不展示罪行來刺激觀眾的感官。我知道白淑湘如何被壓迫在黑暗中,但既是寫芭蕾,我還是用芭蕾手法把這一頁“大跳”過去。

80年代又看到《天鵝湖》。不記得我怎麼會跑進後台的。我看到了白淑湘。她不在台上在台下了,隻能當芭團團長了。是的是的,“隻能”!在我看,當團長的人永遠會有,演好天鵝的人,把白天鵝黑天鵝演得驚心動魄的人,我一直記得的,是白淑湘。白天鵝從魔王的壓迫下解放了出來,但是沒有變成奧傑塔而是變成了團長。一種莫名的失落和痛苦和無可挽回和無可奈何向我襲來。世上很多事情,原是無可彌補的!

後來不知怎的我寫了篇《芭蕾和經濟》,發在《經濟日報》上。我本來已經不記得寫過這篇文章也早就找不到這篇文章了。這次開八屆五次政協會,同是文藝組的白淑湘對我不止一次地講起我那八百年前的文章《芭蕾和經濟》,我才想起有這麼回事。

看過這篇文章還一直記得的,有一個人,白淑湘。

這次去看《天鵝湖》。我從吃晚飯起就像小跟班似的跟著白淑湘,一定要和天鵝一起去看天鵝。演出時我下意識地和她挨著,好像把台上和台下結合起來才能圓我的天鵝湖之夢。白淑湘的鼓掌是明確而決不含混的,好像老師對學生的功課給予肯定。她的歎氣也是明確的:那兩條腿沒繃直,那一組碎步雙腳之間有空檔。再著急時她用手一下遮起眼睛。我想起我看驚栗片時最害怕的鏡頭不敢看,用手捂住眼睛,可又從手指縫裏往外偷看。我想她捂住眼睛的刹那也是什麼都看見的。演員們說今晚他們很緊張,因為他們知道白淑湘在台下看。

實在著急了,她把頭往我肩裏埋。她輕聲說:我們那時候,一個動作,再練再練再練,直到達到目標。藝術要真誠、執著。不能光是完成動作,要體驗,要感受!

我明白地看到有的演員,沒有把戲融進他(她)的身體裏變成形體語言,而不光是形體動作。形體語言可以叫我激動震撼,形體動作隻能叫我觀看欣賞。形體動作可以學會,形體語言需要全身心地投人,青春的投人,生命的投人。就聽白淑湘對我說,如果我有第二次生命,肯定還要再跳一次!

白淑湘說話的聲音輕輕的楚楚的,我想如果白天鵝能講話,一定就是這個聲音。

幕間休息的時候,有教授向白淑湘詢問《天鵝湖》的劇情。白淑湘不無困惑地問我,教授也不知道《天鵝湖》?我相信教授在他的學科領域裏是出類拔萃的。不過我想《天鵝湖》這樣的經典,應該是全人類的常識。不過我對戲曲和很多學科很多領域也沒有常識。有魔王壓迫白天鵝的年代,就有缺乏常識的一撥又一撥,就有芭蕾麵對經濟的困惑,就有完成形體動作不重形體語言的湊合。

演出結束,白淑湘要去後台看一下。隻是一下,因為大轎車在等著。天鵝們正從後台口的斜坡下來。一個小天鵝纖瘦的身子裹在一件大羽絨服裏。一個大天鵝兩眼含淚,由王子攙著一瘸一瘸地下來。我的心軟了,抖動了,像白天鵝抖動的柔軟的臂膀。但是我知道,任何任何藝術,都是美好的,也是殘酷的。演員可能傷腿傷身,作家可能傷心傷神。飾奧傑塔的演員說她的兩腳都傷了。白淑湘重重地對她說,你——明天電話裏再說!

明天電話裏,中國舞蹈家協會主席白淑湘又有多少話對這個年輕的白天鵝說。

上了大轎車,81歲的我國舞界鼻祖戴愛蓮對我說:“我的演出結束了。”剛才第三幕開始前,戴愛蓮情不自禁地走上台請大家不

要照相不要亮閃光燈。我看到她為這次“演出”特意抹上的口紅。真正的藝術家,在任何一個細節上都是一絲不苟的,每一個瞬間都是全情投人的。

我看看右邊的戴愛蓮,再看看左邊的白淑湘,芭蕾,我的愛!

致上海戲劇學院同學

鴻生兄:你好!

這次不能去滬,隻好遙祝老同學們,尤其是王東局老師快樂!快樂!

寫到這,突然想起有一次班上讓我代表上海戲劇學院戲文係四年級的學生給中戲的戲四寫一封新年的賀信。幵頭我寫:“新年到啦,你們好啊!下麵該說些什麼呢?”讀給全班聽的時候,大家大笑,覺得特傻。這次一給老同學寫信,傻勁又上來了。也許,一想到鴻生兄、戎雪芬、謝小姐,我又回到20來歲。記得戲四時有一次我們四個女生表演小合唱,完了王老師說:陳祖芬真是個大頭娃娃。我想告訴王老師,我現在頭還那麼大,心還那麼娃娃。有一次我寫小傳,就那麼兩句:人家叫我作家,我想不如去玩洋娃娃。

謝雨卿的頭也一定還是那麼大罷。我忽然想,見不著也有一個好處——直保存著大家都是20來歲的記憶,大家都是青春美少

年。我們都翻過了那沒有青春沒有美麗的一頁,現在正是“第二春”、“第三春”、第X春的重現美麗的年代。有多少個同學就有多少種活法,但是我想,各種活法都是美麗的。今天,忙碌是美麗的,街道是美麗的,休閑是美麗的,寫作是美麗的,逛街是美麗的,商品是美麗的,創意是美麗的,競爭是美麗的——隻要是和平與發展,都是美麗的。

上海戲劇學院的戲四的同學們,新世紀到啦,你們好啊!下麵該說些什麼呢?

再一次地問候王老師。那時候,王老師好像32歲,我覺得王老師的年齡好大好大嗬!現在全班同學都比32歲還大了。現在,讓我這個比32歲還大的人,畢恭畢敬地叫一聲:王老師!

你們的大頭娃娃陳祖芬2002年9月27日

今天你施特勞斯了嗎?

有人在說新年快樂,現在還是新年?現在,是1月3日淩晨,波音747機上。我以為新年早已過去了,生活又回到勞碌和因勞碌而快樂的一天又一天。新年是什麼?新年於我,就是維也納音樂會,就是圓舞曲和波爾卡,就是拉德斯基,就是施特勞斯。

1月1日傍晚,6點,我坐在TV前。沒有晚禮服,沒有鮮花,但是我感覺自己已經融人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裏。

照例地,TV上先有介紹。鏡頭轉到維也納街頭。馬車也經典。在馬蹄的聲音裏,我聽到0505,聽到0303,聽到了施特勞斯的《維也納森林》開頭的幾個樂句。維也納的馬也是藝術家。

小澤征爾走上了指揮台。沒有拿指揮棒。藝術沒有定則,他的肢體,是最有表現力最富情感的指揮棒,他的手、腰、背、嘴,一切,都是指揮棒的本身和指揮棒的延伸。作品第316號,《藝術家的生活圓舞曲》,叫人聽得身心都在如癡如醉的三快三慢中旋轉起來,金色大廳旋轉起來,整個地球旋轉起來。圓舞曲之外的一切,都順著拋物線拋到九筲雲外。心在旋轉,愛在旋轉,美在旋轉,快樂在旋轉。施特勞斯就是美好,就是創造,就是快樂。今天你施特勞斯了嗎?

今年的新年音樂會,大都是快速的樂曲,替如《前進快速波爾卡》。這正是新世紀的節奏。某種意義上,21世紀和20世紀的不同,就是節奏,就是大大增快的速度。IT業已經把世人逼上梁山似

的逼上了快速道。人們越來越不能接受時間的低效。高效帶來生活質量。當然快速並不都是好事——新年裏一位從美國矽穀來的朋友與我說及在矽穀無暇戀愛,說誰看誰都像計算機,矽穀沒有lifc(生活)。

我想給矽穀一個idea。在幾個醒目處都立個大牌:你施特勞斯了嗎?

約翰?施特勞斯的《蝙蝠序曲》幵始了。圓號,長號。觀眾喊“好”。老外聽音樂會也像中國人看京劇似的喊“好”。金色大廳裏喊“好”用中文?不不,是有不少幸福的中國人坐在金色大廳裏。如今中國人在境外,常常被看作手頭闊綽的人。中國近代史,是一部苦難史;但是現在,有一句流行語:好運中國!

世間的變動,是無窮的。約翰?施特勞斯的《無窮動波爾卡》響起來了。TV鏡頭上疊影著歐元的製造。硬幣的丁當,紙幣的唰唰,歐元的一切,都按《無窮動波爾卡》的節奏進行。印鈔也這麼優美,硬幣,這麼可人,像一塊塊包了金紙的巧克力跳起了波爾卡。歐洲中央銀行,像一個新生的嬰兒,在新年的第一天,在施特勞斯的波爾卡中誕生了。

又一部令人身心旋轉的圓舞曲開始了:《維也納人的氣質圓舞曲》。一把小提琴拉出了頭幾組音符,優雅得這樣有氣質,叫我多麼希望自己就在這個樂隊裏,或者自己也做圓舞曲,或者自己就跳芭蕾舞。這部圓舞曲,實在把人都變得非常維也納了。

高潮又起,奧地利的第二國歌《藍色多瑙河》開始了。圓號,圓號;小號,小號;小提琴,小提琴;大提琴,大提琴。樂曲結束後,一位樂手用英文祝願每一個人在新年裏非常快樂。然後,樂手們一個個站起用自己的語言向世人祝賀新年。直至一位歐洲樂手用指揮小澤征爾的母語日語向大家賀年。我多麼希望聽到一聲中文的祝願嗬!隻見小澤也對著話筒祝賀新年了:“新年好!”他用的是中文!

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幾乎是世界性的新年儀式,是不可更改的,但是又年年有令人驚喜的創新。各國語言的賀年,尤其是那一聲中文,道出了世界人民新年裏向往團結友愛和平幸福的心願。

最後加演的,當然是永恒的《拉德斯基進行曲》。當此之時,應該把所有的電話都拔掉,不讓任何不期而至的聲音幹擾這部我最心愛的樂曲。演奏這首曲子的時候,金色大廳永遠知道什麼時候鼓家,什麼時候大聲鼓掌。今天的演奏尤其到位。小澤好像雙麵人,一會兒手一揮指揮樂隊,一會兒手一動指揮觀眾。叫我想起《哈利·波特》裏的魔法師。如果小澤今天像哈利?波特那樣騎上飛天掃帝飛舞著指揮,我也不會感到驚奇。因為,我自己已經騎著飛天掃帯飛舞起來了。

新年結束了。就是說,金色大廳裏的音樂會結束了。我的身心經曆了大喜悅。我想,在快速變動的今天,還是不要誰看誰都像計算機,還是大家轉告大家:今天,你施特勞斯了嗎?

2002年1月3日於波音747機上

別在這時候想我

新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1月1日早上?不,是從1日傍晚6點。這時候,維也納金色大廳的新年音樂會開始了。音樂響起來了。新年在進行曲、圓舞曲、波爾卡的旋律中走來了。新年吹著圓號、小號,吹著長笛、短笛,吹著單簧管、雙簧管,邊走邊拉著提琴來了,來了。

來了,電話來了。誰這種時候來電話?!“祖芬,我想你了!”“哦,我要聽新年音樂會,回頭再說新年快樂!”不管是多好多親的人,可別在這個時候想我!我要和新年一起走進新的一年。

金色大廳誇大地說,一共隻有三種顏色:金色的廳、綠色的葉和白色的花。如同一身高貴的女裝,一般不超過三種顏色。新年,好像穿著金色盛裝的姑娘,頭上、身上綴滿綠葉白花,在韋伯/柏遼茲的《遨舞》的旋律中,邀請所有的人一起旋轉,一起用舞步走進2003。

《皇帝圓舞曲》之後,是《農民波爾卡》。樂隊的男士們,齊聲歡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這份歡樂是這樣的強壯和這樣的狂放。真不知道是皇帝更輝煌,還是農民更歡樂。又覺得能夠這樣歡樂的人就是皇帝,能夠演奏施特勞斯音樂的人就是皇帝,能夠聽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人就是皇帝。

我真不知道,當1月1日金色大廳的音樂響起的時候,全世界變出多少皇帝!

皇帝中的皇帝,是73歲的指揮尼可勞斯?哈農庫特。他從來不用指揮棒。他當然用不著指揮棒。指揮棒隻是一根棒。而哈農庫特,用他的全部身體語言來闡釋音樂。他的眼神,他的皺紋,他的汗滴,他的嘴唇,他的眉他的筋他的關節他的心靈,他肌肉的抖動,他白發的穿梭,他跺腳的鏗鏘有力,他雙手的抑揚頓挫。他躺在五線譜的河流裏飄嗬飄,他站在音樂王國的峰巔把整個音樂擁抱。他的本身就是一曲《激情波爾卡》。不不,他豈止是激情,他是沉醉,他是迷狂!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融入音符飛舞如夢幻的殿堂。他雙手一揮,頭發立起,像一個加強音讓整個世界激昂。與其說是他指揮樂隊迎接新年,不如說樂隊在奏響他生命的樂章。

金色大廳響起加曲二《藍色多瑙河》的旋律了,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一幅幅維也納的美景。真美,真美!但是我嫌長了,我心急了,因為我覺得這晚最美的風景是哈農庫特,是指揮。他完全和音樂合而為一,他美得無懈可擊!汗水把他的發粘成一綹綹,汗水把他的西服洇濕一片片。演奏最後的加曲《拉德斯基進行曲》了,他掉過身來指揮觀眾鼓掌,他的背依然在指揮樂隊。整個金色大廳暈進了新年音樂會。整個世界暈進了哈農庫特的指揮。從此辭典裏“暈”這個字可以有新解:聽哈農庫特指揮新年音樂會時的感覺。

世界在《拉德斯基進行曲》的節拍裏,在整齊熱烈的掌聲裏,走向歡樂祥和。

這時候,世界在哈農庫特手下。這時候,可別有人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