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聖人的弟子

自然有神聖的光圈

坐過的石頭都有靈性

讀書的地方

自然知識叢生

一株銀杏

把此處綠成一處名勝

我摸摸石頭

聽聽鳥語

心中也漲滿了一種聲音

木魚 一首

●最後一枚柿子

我爬上房頂看日落,秋天深了

僅剩一枚柿子,挑在風的枝頭

像一團小小的火焰

在寂靜的黃昏裏燃燒

落日下,柿子那麼小

小得令人擔心馬上就要跌落

風不會將它吹滅

但落日一直銳減它的光芒

母親還在收拾院子。我想

這唯一的柿子,一定是

母親特意留下來的,特意掛在高處

燈盞一樣照亮整個庭院的

天狼 一首

●拒絕我

一寫真詩的時候

讀者拒絕了我

一說真話的時候

朋友拒絕了我

一動真情的時候

情人拒絕了我

一到追憶的時候

童真拒絕了我

如此多的拒絕

都針對我的返璞歸真

可我生年有限

假也終會罄盡

我的肉體是真的

死亡能不能拒絕我

我的屍體是真的

火化爐該不該拒絕我

我的骨灰是真的

大地是不是拒絕我

我的死期是真的

紀念還不還拒絕我

我的忌日是真的

曆法會不會拒絕我

拒絕我拒絕我

拒絕我拒絕我

所有拒絕都是真的

還有什麼會拒絕我

韋錦 兩首

●更重要的地方

有一個地方,丟垃圾的地方。

越講究的居民小區,越有那麼一個地方,

廢棄物,可回收物,

一個紅得醒目,

一個綠得養眼。

我每天的生活,

幾乎都這麼開始,把垃圾提下樓,

丟進垃圾桶,

跟帶口罩的老方師傅再見,

踏上上班的路。

要是哪天少了這道程序,

傍晚回家,得開好半天窗戶。

最近我時常想,該有一個更重要,

更講究,更顯眼的地方,

不然,腦子裏的垃圾丟到哪裏?

總不能一直心安理得

把廢話丟給話筒,把油膩丟給白紙?

甚至幹脆把別人當成自己的垃圾桶?

●還要說說黑暗

樹木,山峰,傘,飛鳥的翅膀,

少女的睫毛,園丁的剪刀和鬆土的鏟,

所有這些事物的影子,

黑色的光芒,清爽的泉。

這些黑暗不是黑暗。

還有複仇者的刀子,密謀的劍,

專橫的權杖經久不腐,昏聵的掌聲高潮不斷;

一千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貪欲,

一個女人對一千個男人的背叛。

隻有在內心坐著,

裏裏外外熄滅燈盞,

夢裏都堆進石頭,鳥鳴在金屬上發顫;

隻有說完廢話耐不住沉默,

屯滿穀倉堵住出路;

黑暗,十根手指都遵守命令,

胸口從不爆發閃電,

撿拾柴草的人,收集黃金的人,

均勻的鍾擺,忙碌的齒輪,

生命騰不出一角藍天。

尹小鵬 三首

●惦念

你的微笑和莊嚴

已感光在數碼相機裏

你的黑匣子

已刻錄在光盤

有些話還未來得及說

別離已定格在瞬間

凝眸晚霞

等待紛亂無緒的信號

平安的音訊響起

心才坐下來歇息

●生日

蛋糕上又多了一根蠟燭

燭火點燃

照亮童年的夢

盤點收獲的喜悅

感歎總也握不住的流光

許願把它珍藏

吹滅燭火的

那一刻

生命已越過歲月的圍牆

●杠鈴

每把你的沉重

向上推舉一次

你便用全部回敬我一下

讓我亢奮

我把氣力

彙入你的軀體

你把沉重

嵌入我的肌肉

車延高 兩首

●琴斷口

不去考證那把古琴損壞的程度

隻問,有沒有人想去修複它

琴斷口不僅是過去的地名

它有強調的口吻,在等一句對白

斷過的弦可以在斷過的地方接上

是啊,知音死了,還有那麼多人要活

靈巧的指頭為什麼不勸勸生鏽的心

水流向前,生者不該被昨天傷害

一個亡魂也不該讓你拒絕活著的人

淚突然間醒,從楚國的眼眶落下

月湖盛滿夜的沉重,月影梳理野草

伯牙、子期坐在記憶守護的墳上

靈魂潔淨,兩袖清風

符號夷為平地,塵埃

覆蓋一切

現在空和有相逢,劍與鞘盟誓

兩顆心締約,廢除距離

琴斷口,你的流水有韻

述說一柄古琴摔出的佳話

聽話聽音,我知道今天比昨天重要

彎腰,把時間扶起

去古琴台撥弦,聽高山流水

●大雁塔

長安月照臨,你和它想起唐朝

我走過來

就想起李白

對影成三人

李白比唐朝先走,詩句活下來

唐朝圓寂後,你替它站著

現在我和你比肩,沒有你高

你是過去,我是今天

我知道時間會把我碾成一粒灰塵

你在,睜著法眼

向曆史昭告一個事實

自身成為一片高地,大唐

一座塔才有這樣的高度

一千三百年很長,路累死過

來的人還像信徒

高傲的心匍匐著,跪在你腳下

我抬頭,金光閃閃!遠處

你和唐朝一片慈祥

尤克利 四首

●河源的雨

在浦前小鎮。我們用沂南版的普通話

和河源版的普通話交談

雨聲把人們趕到雨具店

方言和方言格格不入

雨過天晴,荔枝樹和龍眼樹

還不肯收起撐開的白花傘

遠處山腰上飄著河源的雲,是河源的風

托起這些濕漉漉的情感旅程

有時候,我們又是多麼迷戀著這些

隻有行走才能產生的

別離與重逢的快樂,就像河源的風

心甘情願地馱著河源的雲

環山,周遊世界,它們會一去不返嗎?

它們怎能舍下這青綠的營盤

下降的雨水加速著推力

濺濕了一小股時而潰敗時而堅韌的

南下的叛軍。我們終將在雨水中回心向北

●天涯

那時木棉花開滿河源的大街小巷

那裏有我樹下走動的影子

在客家人的水果攤上

有我認識的蘋果,桔子,香蕉

和不認識的芒果,椰子,榴蓮

我都逐一熟記,那時紅色的木棉花

刹那間開滿同鄉秦路遙的相機

不再凋零

那時我和蘇正平坐在河源電廠的

雨聲裏感歎著緣聚緣分,相見恨晚

有時又在轉了向的殘陽下

品味日暮鄉關,口含黃連

隻是未曾想到木棉樹,這些曾在書本上

相知多年心生隱約愛慕的木棉樹

就近在眼前,及至夜過長江

及至在秦路遙的旅行相冊裏

看見榴紅的花朵,開得似曾相識

那時河源已經遠在天涯

●旅行車

平頂山西,如果你在地圖上找不到

就去查詢列車時刻表

有人會告訴你各個方向的班次

每天的日暮時分,這些龐大的夜行車

總要氣喘籲籲地前來停靠

領取補給水,帶走黑夜旅行的人們

如探囊取物,平頂山西允許了

突然鳴叫的汽笛聲,認領超重的旅愁

曾幾何時,我愛過徐州,後又移情別戀

是旅行車帶我逃離,那時華燈初上

“也許有一天你真的一走了之

我們今生再也不會相見。”不是也許

是我在杜撰,真實的旅行車

和虛構的愛情之間有一種怎樣的默契

也許我已是一個隱形的病灶

最適合被黑夜帶走,從此銷聲匿跡

●羞愧

我相信寸土寸金,而光陰是虛無的

可長可短,可以用它換酒喝

親愛的,如果你想從我身上拿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