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辰水 兩首
●麥浪
那是平原上萬頭麥穗攢動的情景
一波又一波的微風吹拂之下
麥子就會產生出它那特有的波浪
在浪濤中勞動的割麥人
他們揮舞著手中的鐮刀
平息土地上的波濤
此時父親也一定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先把麥子割倒
然後又一捆捆地捆起來
這是他每年的必修課和一生的作業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進
身後就會露出大片的空地
在我年幼的記憶裏
父親總是割著割著就找不見了
在我開始擔心父親被麥浪吞沒的時候
父親又會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穿堂風
父親被放在堂中央的小床上
他的肉體那麼輕盈
好像隨時都會因失掉重量飛起來
這時有風輕輕穿堂而過
吹起他那鬢角上早已泛白又枯幹的頭發
這些早已被我司空見慣的白發
如今夾雜在眾多的黑發中間
顯得格外眩目刺眼
此刻我無法關心自己內心的痛苦
母親和弟弟內心的痛苦
我隻在乎那些穿堂而過的風
它們從父親的身上帶走了些什麼
父親的靈魂隨那些風又去了哪裏
我隻懷疑這個無法回避的事實
父親在一張小床上躺了下來
卻再也無法像平常一樣快活地醒來
張永 兩首
●一個想法
在高速路上 在列車上 在飛機上
我有個想法——也可稱作理想
獨自去一個縣城
不,一個小鎮或者一個村莊
住下來 住上幾天
住很長時間 隻跟自己說話
跟一兩本書說話 或者幹脆不說話
除了吃 就是睡
偶爾看看星星
偶爾聽聽狗叫:這是
一個想法——也可稱作理想
●兩個外國人
直到現在 這個黑人我也陌生
雖然愛德華·肯尼迪看好他
電視和網絡叫他奧巴馬 正在競選美國總統
而且已在總統初選中節節獲勝
這個女人叫希拉裏·克林頓
曾經是美國的第一夫人
曾經寬容過丈夫的褲鏈沒有係好
曾經來到中國
她也競選美國總統
想證明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從照片上看 我隻能從照片上看
希拉裏很美 自信硬朗的
強人的美 但我更喜歡她的頭發和風衣
有棱有角的奧巴馬很瘦
一個黑人和一個女人
他們 構成美國大選的奇特景觀
很多人喜歡不同尋常
我也是 眼睛一亮
甚至像閃電劃過沒有懸念的夜幕
無論是誰 黑人或者女人 或者其他人
無論是誰 民主黨或者共和黨
我都期望他能成為一個好總統
讓曆史記住他的名字
像記住一位英雄 或者像記住
一位普通人 無論是誰
其實我都不能投上一票
我在大洋彼岸 在自己家的電腦前
遐想而已 並不焦慮
誰將取得總統寶座——
2008年11月4日
奧巴馬總統,還是希拉裏總統
張成 一首
●自由星座
在我短促而輕微的歌吟之後
誰將踏上這一片水域
我是海之子
卻要歌唱整個土地
請講吧,迷途的小人兒
這大片的土地是你的糧食
這大片的水域是你的生之源
是誰?引你來到這裏
遠離土地和水域
荒蕪的雲叢找不到路徑
我沉浸於這一片無邊的暗
倒懸的心室不停地旋轉
我是自由星座的化身
我將最終消失於上升的炊煙
張煒 一首
●第一次見菊芋花
我聽說去太陽山背金子的故事
很遙遠的寶藏誘惑著口袋
那是一種堅韌的精麻織品
欲望之火都燒不爛的纖維編成
我在一個黃昏向西望去
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座堆積的山
秋風像蜜蜂一樣穿越閃光的顆粒
葉子是吉祥的大鳥翅膀
一片原野被虔誠剃度
哧哧的鋒利還在切割大地
於是逆光裏隻剩下了有瓣的金子
剩下了神聖吐火的莊嚴之色
我們吸納這無孔不入的芬芳
記住它熱烈而沉默的歲月
我的高高揚起的花
我的偶像般挺立在故地的花
你灼傷了一場悄聲靜氣的行走
張毅 一首
●一支消逝的船隊
自海麵升起的船隊,在與太陽
相反的航程裏
魚形花瓶,波斯人的眼
往事吃水很深。風暴中心
船隊像戰士的隊列:龐大,寧靜
失傳的玉器被製成手鐲
傾國的美人黯然失色
一支船隊在風暴裏能走多遠?我結網的手
恐懼不安。我的心
是一隻鐵錨,發出冷峻的聲音
瞬間穿過了大海
船隊以落日的速度沉沒
如同我從童年返回海麵
如果將沉船與上升串在一起
中間的曆史被白雪映照,東方是一串
失落的珍珠,被海盜擱在神的瓷盤上
沒有一隻手將它取回。一切極為相似
海和花園。人與動物
你躲過風暴卻遇上了天火
海水上升,波濤覆蓋大地
我童年拋出的纜繩
至今沒有著落,海的幽深是魚的眼神
告訴我的。多年後,我仍能看清
那些水紋
清晰的水紋,刻在心靈的岩石上
我從海上歸來
關於船隊的消息,我隻字不提
張玉明 一首
●侏儒傳
?
?
天堂村的廟宇是低矮的
甚至侏儒燒香也要低頭
天堂村的門檻是低矮的
乞丐,白癡,棄嬰,長驅直入
?
蚯蚓們排成一隊
蜘蛛們排成一隊
蜥蜴們排成一隊
侏儒們排成一隊
?
天堂村的廟宇是低矮的
天堂村的門檻是低矮的
張進步 一首
●這些年
是不是我這樣說過 某某是我的2000年 2001年
2002年 2003年 肯定是我在心中曾暗暗提起
記憶的燈才一直亮著 我的女人都木頭了
她們站著 坐著還是躺著 淚著或者笑著 痛著
那我也不妨謊言吧 像沒有麵目之詩
那我也準備獻身了 為你 那時候我走在荒郊遇到你
你的身體盛滿湖泊 你不是我的 你是雨的 欲的
隻是一瞬 我想 就這樣吧 胖蜂還有春天
何況我已準備得差不多了 就這樣
作為餌我成功上鉤了 可並不釣 隻是銜著 閑著
隨手輕輕地拂亂你額上的發 這麼一說
我還真想起來了 在武漢我還沒有親夠你
陽光為什麼總是熱呢 匆匆閉了窗子
真的沒想到 這竟然也是一種謝幕 這些年
我翻山涉水 南來北往 東跑西顛
可還是不能夠狠狠心 把你一個人攆下我的船去
既然如此 我們便掛念吧 曖昧吧
實在沒辦法就夜裏吧 坐著吧 聽風推窗子吧
音樂吧 焦慮吧 相濡以沫未若相忘於江湖吧
張建魯 三首
●老屋
老屋前,我不敢推門,
怕驚了織網的蜘蛛,
正在捕捉的
寂寞與孤獨。
?
磨凹的石階,
與石縫裏長出的野草,
在陽光下懷舊……
?
老屋的悠悠思念,
從門縫裏擠出,
給我講
遙遠而謎一般的童年。
●聲遠樓
聲遠樓已沒悠遠的鍾聲
可是被一旁的校園鈴聲代替
新落成的博物館裏
漢碑已變成石化的曆史
太白樓幾經歲月的
風霜,仍能尋到詩仙的飄逸
●致李白
太白樓是濟寧的一處古跡,
走近門檻,就見你坐在那裏,
喊一聲:詩仙
你可在構思新的詩篇?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感覺,
太白樓就全是曆史——
斑駁的青磚青瓦,古老的蒼鬆下,
都有你鐫刻的詩行。
太白樓下,街上車流不息,
清脆的汽笛鳴響在
詩仙心裏,古城的
靈氣,讓你再度寫下佳句。
張淩波 一首
●落葉
秋已深,過路的人聚集在車站
他們高聲談論,說
火車為什麼晚點
人們已經知道,等待
多麼使人難堪
我開始寄出我的詩篇
我猜想,她們或許先我而到
在任何一個偏僻的小站
張慧瑜 一首
●像往常一樣
像往常一樣
起床,開車,上班,打印,複製,打電話
發短信以及跨國MSN
像往常一樣
小睡一會,在樓後麵抽煙,聊天
看撿垃圾的老頭走過
像往常一樣
開會,做報告,提問,聽發布會
像往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