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鼎 兩首
●風
我們知道，空氣流動
形成了風，一種流動的狀態
來源於方位溫差的變化
風，在生活中
基本上屬於一種調劑品
讓我們由冷變暖或者由暖變冷
?
風，時常在我們身邊出現，就像
光和菌，我們深入其中
而又渾然不覺，幸福地生活
不必攪動它們的意義
?
大風往往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時候
突如其來，讓人驚駭
讓事物進入動蕩和不安靜
至於摧枯拉朽的風暴
隻偶爾在曆史或者傳說中一閃
讓我們向往，讓想象席卷雷雨
?
這時候，不會有人關心
風暴過後的重建問題
●又過了一天
又過了一天，又過了一天
詩歌，像我的老友阿昌一樣
從不騙我。我的詩歌
就在電腦裏，我寫
他看，沒詞的時候我們就吸煙
我波瀾起伏時他也訕訕
為這些他抱怨過，甚至拂袖而去
隻帶走一本關於哲學的書
這麼多年，他畢竟沒騙我
有一段時間，他
像老鼠一樣，不敢在大街上走
大家都說他傳播了瘟疫
連中學生小青年都不相信他
眼看詩歌沒市場了
他隻能東一頓西一頓地湊合
還是老朋友靠得住，雖然有時挺煩
好在那些都過去了，現在
大家有了錢，又想起詩歌
“這個老朋友畢竟沒有那麼壞”
是啊，這個老朋友畢竟沒有那麼壞
吳玉壘 三首
●傳說
月亮裏住著一個可憐的女人
那裏很冷很冷，小時候
祖母常常對我這樣說。月亮裏
住著一個可憐的女人
那裏很冷很冷。母親常常
對我兒子這樣說
月亮裏，住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世間無人可比。小時候
祖父有幾次對我這樣說。月亮裏
住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世間無人可比。父親有幾次
對我兒子這樣說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這故事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這故事的主人
叫嫦娥，從記事起
我就常常渴望見到她，從記事起
我就相信能夠見到她
直到我慢慢長大
直到我知道這是一個傳說
直到今天，我依然會在
夜深人靜的夜晚
望著月亮，獨自發呆
●最後的城堡
這是現實的對麵，也是現實
陷入抑或迷失，唯有傷痛作證
告別一個不合時宜的比喻
等待殉道的紅燭
剝盡千年滑稽，還原過眼煙雲
通向天堂的路也必定通向地獄
退守絕境，並不能遠離喧囂
五個王朝的榮耀委身於一張門票
不遠千裏，喚醒多少人心中的鬼
多少人，落荒而逃
懷抱落日如懷抱化緣的金缽
模仿冰雪埋伏於春天門口
高牆與尖頂，隔著一片墓碑
親吻我的眺望，群山靜默
把更多的秘密存入瞬間的蒼茫
沒有鳥，隻有夾著尾巴的雲
在每一個落滿天空碎片的窗前
低低地鳴響。又要起風了
這一次，它會帶來一個怎樣的
無中生有的傳說呢
螞蟻的愛情在繼續……
●在另一個方向上
我看見一群魚，還看見一群鳥
還看見我，在它們中間
像一棵樹，忘乎所以
像一麵旗幟，辨不清南北
更像一片落葉，愚蠢地
模仿遊泳，還有飛翔
我看著我，在另一個方向上
真是多餘，仿佛一盞燈
照不見黑暗的影子
仿佛一把火燒不著自己的錯誤
在一群魚和一群鳥的中間
哈，總之是多餘的一個，人
卲光智 一首
●菊花與小鳥
一隻鳥蹲在菊花的香裏
在想一些
與鳥們有關的事情
菊花的綻放對於小鳥
是一個重要的標誌
看看它那思考的表情吧
像秋天一樣深沉
南移或者北飛
是候鳥們時刻把握的
生活原則
此刻 菊花正在
告訴小鳥一些瑣碎的細節
翅膀會把小鳥帶到很遠的地方
告別，不需要儀式
小鳥的腳步聲裏
響著來年的菊香
蘆葦泉 一首
●這座城市的春天馬上就要到來
城市這麼空曠
廣場上的人最多，也最孤獨
河邊的風景無與倫比
像夢，又像沙漠
我住在一條巷子裏
有一條小河流過
河裏的水無聲地流淌，散發出臭味
這似乎是一個秘密
少有人來拜訪
我的日子有時悠閑，有時匆忙
回憶很多，多是在空閑或憂傷時
我沒有失眠的習慣
少了許多反芻的樂趣
有時很想你，可你在那麼遠的地方
今生也不知能否到達
這座城市的春天馬上就要到來
據說城外果園裏的桃花比火還紅
今年也許會去看看
楊茂奎 一首
●蟬
早晨，城市泊來兩隻蟬，一隻
抓緊陽台的鐵欞，一隻
抱住馬路邊的燈杆
登上了鋼鐵水泥的腳手架
不曾裝進籠子，所以
還能遙相對話
像街頭穿灰衣服、戴安全帽的人
聒噪 另類 紮眼
城市包容一切
也目空一切
蟬們盡可以旁若無人地展開話語
不愁找到下一個泊位
樓宇旁邊，新栽了垂柳
來來去去的蟬，無人盤查
在那裏歇腳打尖
安排子孫的前程
軒轅軾軻 三首
●適應
一刻鍾，眼睛就能適應黑暗
大半生，心情就能適應慘淡
他終於知道自己經營的
不是托拉斯，不是杜拉斯
隻不過是一具和拉斯絕緣的門麵
裹著膠布一樣的黃皮膚
接通自下而上的器官
開張時呱呱墜地，倒閉時
嫋嫋升天，沒有人會光顧
順著軟肋，步入他的心房
沒有人會捧場，捧骨灰
把一雙手，燒成掌紋生動的瓷碗
●伐子都
我們決定去伐子都，隻有小雷不肯
於是頭兒讓我去做小雷的工作
我好說歹說，差點和他翻了臉
可他像個悶葫蘆，掛在天花板下紋絲不動
強扭的瓜不甜，我對頭兒說
可他並不答應，掉轉過來馬頭
決定先去伐小雷，到了小雷家門口
才發現他連夜把公寓修成了一座高城
他和子都站在城頭觀起了山景
鎧甲閃閃發亮，突然他搭上了一隻響箭
●素描頭像
我用橡皮在擦一張素描頭像
幾百裏外的一個人正在受傷
我每擦一下，他的頭就破一點皮
滲出的血跡在朝下滴
後來我停下，去飯桌旁吃飯
他也打車去了醫院
在連椅旁，接過妻子遞來的漢堡
沒啃上幾口，血又順著額頭橫流
這次我很給力，不僅撕破了紗布
還撕開了他整個頭皮
在急救室裏，兩個外科大夫
像對付狂風中的塑料布
把他的臉摁向忽隱忽現的顱骨
這次角力相持了足足三分鍾
直到我撕開素描，他們每人
抱著半拉腦袋，重重地摔向了牆角
金子 一首
●在黃河口
親愛的 讓我們慢慢坐下來
看看成片的蘆葦由綠變黃
成群的鳥兒
劃過平靜的水麵
親愛的 讓我們坐下來慢慢欣賞
看堿蓬織就紫色的地毯
看冬天的黃河入海儀式
寧靜而壯觀
親愛的 讓我們坐下來
看林中豹子褪下的斑點逐漸變暗
看記憶的蛇皮在廣闊的水麵上
漂浮
親愛的 讓我們在黃河口坐下來
沒有咆哮沒有波濤
看陸地延伸 大海退卻
看你的容顏一點點變老
依岸 一首
●樹林中
多年以後，我們來到這裏。布穀鳥的叫聲散落四周。
早到者已經沉睡。我們看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