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鬼故事令人毛骨悚然
想到死亡是春雨靜得深沉
溫酒把盞追憶親友的亡魂……
●我這樣寫歌
這首小詩完成的一刻
結束了一切精神的折磨
別人以為是不修邊幅
其實我早已失魂落魄
沒有人理解你此時的心境
沒有人傾聽你真誠的敘說
也沒有朋友趕來相聚
喝一杯,以得到一時的解脫
清茶一杯,自斟自酌
艱苦的生活不算什麼
最怕情感的大起大落後
獨自一個人承受寂寞
年年如此,日月如梭
遠離名利,遠離汙濁
就這樣在僻靜荒涼的一角
我寫我心中想唱的歌
痛苦對人們無一例外
對詩人尤其沉重尖苛
孤獨向我的筆力挑戰——
心兒顫抖著:我寫歌
洛盞 兩首
●夜泊
推開車窗,吮吸夜晚清涼的
肉體:她實在太溫順了。
月亮——它性感的腳踵,
正笨拙地拖動著自己。
這個倒掛的女人,鬆垂著月光的發絲,
“如同琴弦,等待被繃緊,
被更稠密的鳥彈奏”——
眼前是小站稀疏的花園,
我看見我站在另一座霧中的站台上,
仰著頭,腳步遲緩而堅決。
棲息了太久,火車像火苗,
突然被一股氣流晃動。
山的手掌,猛地扯了一把,
是誰發出了受虐的喊叫——
手指確認了倒錯的歡樂,
顯然,山被自己的能量迷住了。
●局部
此刻,線裝書的月光
沒有頁碼,記憶消耗著體溫。
翻閱不及,我們厭倦了
幽靈的生活。
此刻,借助陣亡的夜色,
從墓穴突圍。星星打頭,
打心,嵌入眉骨:我們已經厭倦了
幽靈的生活。
此刻,欲望如草履蟲般多槳:
是晚風吹著後腦勺,
還是神伸出了他吝嗇的手?
重力影響幸存者的
判斷力。此刻,大地仁慈,
閃電倒立。鍾聲如皇後的脾氣一樣
優雅地發作:我們厭倦著
幽靈的生活。
鬼狼 一首
●某次會議上提到“激蕩30年”
30年,父親老了
他老得一點也不匆忙
1978年,他曾遠行
到過南方,為此染疾一生
如今,他不能喝酒,不能抽煙
不能再滿街地追打我
我不慶幸這一切
努力為他準備足夠多的棺木
趙曰彬 兩首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罩在頭上
成為離你最近的
又一層天空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用它的陰影
吞沒你的身影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啊
看不到它的邊沿
感覺不到它的沉重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跟著你
緩緩移動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拖著你
緩緩移動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
其實
一動也沒動
如此巨大的一頂草帽啊
扣在人類頭頂
成為多餘的天空
●我希望
我希望刮風希望下雪
我希望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甚至沒有一點燭火
我希望時間的壁畫一點點剝落
露出猙獰的過去
我希望魔鬼唱起
一支難聽的歌
我希望你獨自呆在房間裏
穿著單薄的衣服
在黑暗中想我
我希望你冷希望你害怕希望你寂寞
希望你在終於不能
忍受的時候 來找我
趙國任 兩首
●把食物送進過冬的地窖
地窖挖好之後,父親蹲在窖口
用拴上一根棉繩的柳筐
把我一把一把送下去
像那些被一一放進去的食物一樣
我和被送進去的地瓜、蘿卜、土豆和生薑
每一個,都是母親精心挑選的
我要把它們按個頭的大小和過冬的方式布置好
在我下去之前
父親要先在柳筐裏
放上一盞油燈
再把這個放有一盞油燈的柳筐
送進地窖的底部
等一會兒,伏下頭去
看看這盞油燈是不是還亮著
如果是亮的
父親接著就會把我放下去
等我布置好了
那些讓我們全家
過冬的食物
在地窖裏使勁地搖晃幾下棉繩
父親就會讓我再次蹲在拴有棉繩的柳筐裏
像地瓜、蘿卜、土豆和生薑一樣
一把一把地提上來
之後,父親會用全身的力氣
用一塊石板把窖口蓋上,然後
再用腳用力地礅幾下
●為什麼要在老家的院子裏打一眼深井
在老家的院子裏打一眼深井
是因為老家的地下水很甜美
是因為這裏的水來源於附近的沭河
是因為它不但供養了沭河以西的人
還養育了沭河以東的人
在老家的院子裏打一眼深井
打一眼一百米深的水井
是因為水是從井裏升上來的
炊煙是從老家裏升起來的
這條河不是我們的血液
這眼井也不是我們的骨頭
我們卻像河流一樣,是從炊煙升起的地方流出來的
趙思運 一首
●遺言
他們一個勁地讓我吃
讓我吃各種各樣的糧食
有蕎麥黃豆綠豆紅豆
有各種配方
他們讓我快快地長
長很多很多肉
他們明天就要把我送到
屠宰場了
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大草原
不知道什麼叫遼闊與蒼茫
作為一頭牛
我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一棵草
趙繼波 一首
●海邊信箋
遇見海,像看見你自遠方歸來
情侶們牽手走過海水浴場
潮汐退去的沙灘上,寫滿清晰的字跡
他們寫下愛,寫下抑製不住的歡欣
但我隻能用目光記住這個秋天
隻能在另一首詩中完成風中的誦讀
海蠣子隨潮水湧來,退去
寄居蟹總是不肯輕易離開笨重的殼
而我是遠離故鄉的人,在日照
海風重複著灌滿失眠的雙耳
新結識的詩人們在星光下席地而坐
各懷心事,又有著共同的憂傷
後來有人去飲酒,醉心於佯狂的笑語
在鹹味的空氣之外,生活若即若離
此地與彼地,隻不過被一層輕紗所隔
看得見的風景被重複著想象
仰首天際,星光仿佛近在咫尺
但美好的事物依然適宜模糊著美好
逄金一 一首
●疑問
夜的腳在哪裏
她是怎樣走近我們的
湖水可曾浸漬過月光
石頭可曾逝世
什麼容器貯藏過去
記憶是誰孕育而生
滴在鼻尖上的雨點
可是你的叮嚀
我為春天幹杯
春天可曾領情
我為你的芬芳幹杯
你可會贈我一個微笑
柏明文 一首
●當青春的熱血漸漸冷卻
當青春的熱血漸漸冷卻
我的骨頭嘩嘩作響
同時天涯飄零人 又何必執手相送
有多少往事可以重來
唯有兩行清淚 緩緩滑落
那些在時光中哭泣的臉
已恢複平靜
那些在塵土中倒下的身體
會緩緩閉上眼睛
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揮霍
命運的燭光隨時都會熄滅
大地上的愛意仍在散播
給迷途者指引方向
有太多的心願還沒有完成
有太多的歌聲還要傾聽
薑維楓 一首
●一杯茶的距離
太陽每天升起
四季輪回更替
你告訴我 這是世間真理
簡單得就像一加一
可當我從你的眼睛裏
讀到自己
真理變得似乎
失去了道理
後來——
當一切真諦掙紮著
梳理得愈加清晰
我知道 你我之間
應是
一杯茶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