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生 一首
●大風
大風起兮。通往真理的道路塵土飛揚
古典的小家碧玉做妾，苦琴豔歌
使又著紅袍的老將軍飲酒彈劍
宮廷太監掃過聖旨
曆曆花間，馬蹄聲聲
黃水湯湯
是誰把黑紅的血濺於後宮簾上
飛沙走石撲打青銅女人
——悲哀的雕像嗬
藏不住的金銀和罪惡，暴露在青天下
公主和城堡一起成為廢墟
曆曆花間，殘酷的命運淪為沙漠
虞兮虞兮。野火不盡
英雄的讚歌由誰唱合？
大風起兮。穿透孔子的靈魂和殘骨
陰陽裂變，各奔東西
石頭開花，小姐姐不知所措
凡高的向日葵在她眼裏隻有火焰
把一個青年男子憂鬱的死亡點著
誰為聖母，何為仙水
海岸之間，大樹為船
是誰的孩子？從浪底裏一路走來
且歌且舞，撒黃金擲地有聲
在城的大路上，在火車的前頭
鮮花遠離血，他擁有的隻有血
血嗬血，古道上雷聲不絕
?
大風起兮。我舉起血的手掌
指頭嗬，怎樣從肉骨上分開
怎樣在土地上生長
怎樣插進天空? 像樹一樣緊緊抓住
怎樣認識事物的根和血
在怎樣的一個夜晚，大風
在我身上緩緩平靜下來
等待頭顱流盡最後的才華
我終止
大風終止
愛情終止
真理終止
海湄 一首
●致詩人朋友
開始我打算為你們寫首詩歌
為這些小某或老某
為這些詩人
為中看不中用、褒貶不一的名頭
我不願以詩人的名義去寫
特別是為詩人去寫
我不是詩人
我是一隻鳥
你不用叫它孩子，也不用叫它父親
叫它種子，讓它一傳十
十傳百地鳴唱
叫它去做河流，山川，牛羊，藤蔓
稻穀，野獸，和害蟲
海的割耳 兩首
●新年獻詞
隻能確定當我醒過來，她也醒過來
發現誰也沒有搬到花朵裏去住，我很快活
又可以像個混蛋那樣，輕佻地說
我愛你的新年。也希望你愛我的老年
這是新年的第一天。這是最好聽的
廢話。像春暖花開一樣好聽
像黑暗中她的呼吸藏著廟宇的光芒一樣好聽
天空俯視我們，而我們平視天堂
對了，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我想在雪地上和她生一個計劃外的
雪人。我想每年冬天都和她生一個計劃外的雪人
我想成為更多孩子的親人
●落日餘歡
我要落下了，就要落下了
和黃昏、金子一起
跪在海麵上，和天堂平起平坐的廣闊角度
我奢侈地借了一回已經歸還
讚美海邊的家鄉，還在原地緩緩生長
用力讚美它，沒有突然扔掉鞋子
順著河流逃走
讚美它沒有脫去相框，還是安詳畫麵
讚美它藏著壞，使無邊的大海遵從善良的邏輯
看起來像一個孩子高高跳起
深深落下，腳印長出魚
讚美高樓大廈情緒飽滿
沒有麵朝大海，突然雙膝跪地
請把墮落之類的形容隻用來歡迎夕陽
請把輻射和爆炸隻用來描述愛
請把短刀從魚肚取出
請把說不出口的愛與憐惜放進去
請把我們肆無忌憚的心
用孩子眼中的光線、海水和鹽狠狠擦洗
粉灰 一首
●烏有之鄉
我和S愛上了這個名稱
經常在裏麵挖洞 種菜 縱火
做喜歡的壞事
很久以來
我們都這樣過著
天還是那麼藍
炊煙準時升起
每個人看起來都像過著幸福生活
小把戲啊 小把戲
清醒時分
流水繞過村莊
大片的田野
半是金黃半是青綠
看上去很像某個時刻的憂傷
格式 兩首
●一分錢
老師說：拾金不昧。我記住了
放學的路上我撿到一分錢
正好警察叔叔就在旁邊。
我想交給他，又怕耽誤他的時間。
他一會兒讓這個向左，那個向右，
讓這個往北，那個往南。
他就是不讓大牲口進城，
過路的蜜蜂隨地大小便，
有人還以為那是蜜呢？
我看了看手中的一分錢，和我一樣
易折，簡單，媽媽買菜的時候，
人家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被媽媽攥在手心裏，
濕濕的汗，濕濕的寒。
警察叔叔已經下班，再說他也不管錢，
於是我走進了銀行。
“換外彙，不是存起來？”
我瞪大了眼，一分錢這麼麻煩。
還不如把它昧起來，就像媽媽
跟爸爸昧起來的一次早戀。
●人工流產
孩子，我必須把你做了。
你死，我活。
那麼多盲流的人精
哪知道你在我的身上停住
孩子，死有什麼不好
就當搬一次家，過一次戶。
有沒有名字沒關係
死了的無名英雄多了
孩子，你就當一次英雄吧
英雄都是些提前進入天堂的人
到了天堂
你就可以俯視我，看不起我了
不過，孩子
隻是千萬不要低估我的痛苦
如此，我就是正常人了。
徐坡 一首
●抽完這支煙就睡
抽完這支煙就睡吧
孩子，別再期盼，盼月亮星星那樣盼
結果都如你所見
什麼都沒有。沒有什麼
抽完這支煙就睡吧
如果她說走了
就讓她走吧。揮一揮手，讓她灑脫
孩子，你得留下
你還得留下繼續
迎接下一支煙。或者陽光
有幸還有其他。你還得
養活你的花和手指，字和吉他
你得留下
照顧我和另一個傻瓜
徐穎 兩首
●謝謝你喚醒我體內的酒神
父親，謝謝你，挑選了我
從眾人之中
我有腳，卻是不會跳舞的精靈
謝謝你用你的血喂養我
用你的血讓我的血變紅
謝謝你讓我有血可流
當刀子割破了我，愛情貫穿了我
謝謝你給我一間屋子
讓我體溫升高，身體輕盈
謝謝你給我一罐蜂蜜
謝謝你喚醒沉睡在我體內的酒神
救我出來，讓我坐在向日葵下
給你寫信
謝謝你，不停地替我翻身
讓你的河馬在夜裏從河裏上來
收割這些青草
牙齒像一台閃亮的割草機
割草機推進，帶著腥味的刀片
開進了河邊的開闊地
青草流著血迅速矮去
由青草構成的波浪迅速退去
父親，謝謝你
謝謝你收到了我的信
謝謝你回信說，很好
隻要我寫，你就會很快回信
●墓園裏的泥土
墓園裏的泥土和別處的泥土是一樣的
不論是果園，麥地，花園，還是樹林
它們的成分是一樣的
都含有種子、空氣和水
不同的是，在果園裏
種下葡萄能收獲葡萄酒
在麥地裏，收獲小麥
花園裏是玫瑰
樹林裏如果有鬆樹，榛樹
就可以拾到鬆子、榛子和蘑菇
墓地裏的土有一些悲傷
但也不會悲傷很久
徐天寶 一首
●天寶
沒有森林也沒有炫耀的河流
堅貞的山岡墮落為荒丘
一小塊平原被大雪覆蓋著
麥收後將種上德高望重的玉米
風雨過後的村莊一貧如洗，步步為營
隻有狡詐的白楊和陰險的槐樹
今夜看見月亮我想起千裏之外的爹娘
惦念我營養不良饑寒交迫的兄弟
我的啼哭是刺破長夜的火把
處心積慮。鄰村待嫁的姑娘青翠欲滴
父親把莊稼鏟平，改種草藥
他幻想著能有一筆更大的收入
第13行詩裏沒有更深的寓意
茫茫夜色，天寶卻不見一點燈火
徐曉宏 五首
●安靜的心
搬到西樵山下、北江之邊快滿一年
有時我在夜晚對疏於聯係的朋友說
“我越來越喜歡這裏，很安靜”
其實我想跟他說：我有一顆安靜的心
在這裏，我的QQ也總是靜靜的
不遠處的江水也沒有聲音
在我每天上下班的那條路上，有一天我想
有多少人從這條路上離開了家
有些人，可能就是永遠地離開了
群山肅穆，我的心
多麼可疑，在它為不幸者戰栗以前
●我仍是可以化作泥土的人
11月20日傍晚，臨近下班時分
我在百無聊賴的網絡漫遊中
找到了魯弘阿立的博客
多年不見的老兄弟，使我的部分生命活了回來
在詩、酒、歌的暖暖氣息中
覺得自己仍是一個可以化作泥土的人
而此前，從早晨開始，我添了秋衣
整個白天無所事事
有一次離開電腦，給公司團委書記
指導工作：“……這個事，
盡管每年發生，但它仍是新聞”
又有兩次我去洗手間，做每個人都會做的那種
避人的勾當。那時我仰望窗外
佛山的秋天終於升起
我擔心自己會被某種氣浪再次拋飛
●與上帝有關的失落
我的朋友老A信了基督教
這挺好。多一種陪伴不孤單
多一雙眼睛明事理
多一層心靈的保護，就多些生命的柔情
我對上帝的理解就這樣
把自己熔掉，用愛，用寬容
跟世界打成一片，跟時間共生共存
如果不是立場問題，這，幾乎達到了真理
而我感到了失落，自從
老A對我談論信仰所得，以基督的胸懷
講解《聖經》的故事和教益
並且一而再地，抓住機會
讓我覺得自己的頭腦中充滿謬誤
我很難再像以前那樣
拍拍他的肩，碰碰他的手
因為……唉，我們中間隔了一個上帝
也許吧，我的生活充滿了錯誤。但我以為
不害人，誠實地活著，做錯事也能悔改
這也挺好；就算我有點固執，有時以惡報惡
那也是理所當然
至於因為上帝而失去了朋友，這種事
我感到遺憾和無能為力
我從前也讀《聖經》，喜歡那種純潔和力量
但我不喜歡有人向我傳教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個善良的人
盡管我能夠忍受他的布道行為
看著熟睡的人群也能心生憐憫
有時我，還會可憐自己——嗬，那時刻真覺得
自己身體的任一部位都是一個單獨的神
●名字
1
熱戀時期，我給她起了無數個名字
輕呼慢喚間，盈盈微光
映著她的嬌羞臉龐
而今，我卻連她的本名都難得一喊
因為時間把我還原成獨自
孤獨在我喉嚨裏繼續打造羞澀堡壘
2
時時刻刻，隨心所欲
我喊他小家夥小寶貝好孩子好朋友
小臭蛋臭家夥小瘋子臭小子……
為我歡心，也為他自己高興，隨時隨地
他把自己叫做奧特曼電冰箱大衣櫃
剃須刀機器戰警大獅子龍卷風臭狗屁
蒙麵超人陳老師……諸如此類
我們一起過著歡樂的時光！
昨天我又喊他小神仙，他問
“爸爸，神仙不是在天上的嗎？”
我意識到
他的名字在不久之後將開始越變越少
3
我也有很多名字，他們分別是——
時間的屎時代的色身份的汗液
別人心情的卵鳥人的俯視
小人物的猶豫街上的亂倫
年齡的汙點，有的還是我長得帥的結果
身材變化的結果謠言的結果
家譜的結果創意的結果
因被誤解而受尊敬的結果，等等
有的被刻在爺爺的墓碑叫我好生驚奇
有的換車途中被丟棄不用我毫不眷戀
有的留在課堂成了永遠不再為之頭痛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