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躺在身份證上被人搞來搞去
我已麻木不已
有的在麻將桌上有的在床第之間
有的隨波逐流
有的胎死腹中有的帶來虛榮有的令人沮喪
……總而言之,如此等等吧!
但我一直羞於喊出其中的任何一個
我隻說:“我”
——突然覺得,“我”多麼像一個巨大的娼婦
有著莫名其妙的貞節願景
寫下聊以自慰的分行文字
●在一首詩中同歸於盡
我開始不喜歡某人
奇怪的是,自從有了這個感覺
我心裏就老想著他
那麼好吧,讓我寫首詩把他幹掉
那人心計多,運氣好
表態慣於遲疑,寬容來自優越感
桃花運,是助人為樂的收獲
好名聲,是到處討巧的結果
其實這些本來與我無關
仔細想來,我的不喜歡
是因為心存妒嫉——就算是偽善
我的胸懷都不及別人
雖然不夠準確,但絕非惡毒想法
這首詩中,我們的人品一樣差勁
所以應該加個注腳——
本詩不屬虛構,歡迎對號入座
高雷 兩首
●俯身
讓我俯身向你,在暗夜裏
一切安靜下來之後
大地褪盡衣裳
金色、鮮紅、枯綠以及介於
這些色澤之間的傷痛
從高處走向低處,越走越冷
暗處閃爍著內心的光亮
這樣的夜晚,那些醒著的向日葵
還照耀著道路和夜空
飛翔的影子在星際之間疊加
如同越來越濃重的心事
在秋天,露水是黎明之淚
門外吹來的風,吹走你裙裾的夏天
一些值得懷念的植物
默默地聚集到了一起
●所謂歡樂,不過如此這般
迎麵走過一個女孩,當我身體扭轉
看到另一個青春正相跟而來
耳朵親昵著手機,一個
在傾訴,一個在沉默行走中傾聽
傾訴和傾聽之間街燈亮起
她們的鞋子,一雙,黑天鵝絨
另一雙,水晶無色而透明
街道的喧嘩低下來,落日下去
她們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從書店出來
拿著一本卡佛的小說,內心
卻想著另一本書的名字
哦,所謂歡樂,不過如此這般
美好和死亡,擁有和消逝
在下午的爭論中我們彼此激越
世俗平息了戰爭升級
俄羅斯的火,舟曲的泥石流
一名公民對於兒童的殘殺
這些讓我擔憂不止
見到人就想說:愛這個世界,一直愛到死
所謂歡樂,真的,不過如此這般!
高建剛 兩首
●那是藤椅中的我
冬天樹枝的狂草寫滿窗戶
一塊調色盤上的藍色
在紅瓦頂之間,那是海
油輪很長時間才能通過
有人長久地佇立,那是路燈
保持花園小徑的沉默
一塊石頭落下,那是麻雀
接著落下一群叫聲
它們是樹木唯一的葉兒
有一隻停在窗上,那是塑鋼窗鎖扣
緊緊別住冬天
有件白襯衫,那是暖氣片
正虛構另外的春天
有張臉,那是石英鍾
記錄著虛假的時間
有片雲,那是咖啡杯口的蒸氣
讓我想起熱帶雨林的木香
有杯紅葡萄酒,那是暗紅色地板
在顯示屏和桌麵之間演化著黎明
有件雕塑,那是藤椅中的我
正在試著把自己搖醒
●我在一座大廈的地下室寫詩
我在一座大廈的地下室寫詩
靠著一盞台燈的亮度
人們在頭頂忙碌
我感受到他們的重量
年複一年,我的詩
一行行,高過大廈的尖頂
並慢慢影響他們
有人乘坐詩行的電梯
上去或者下來,開啟各自的房門
有人不知不覺在窗前停下
看著城市的房頂和海域
日出、日落和彎月
詩擦亮了窗戶
年複一年,一首首詩的房間
花一樣,開滿整個大廈
有人進來,在紅木桌旁喝咖啡
有人點燃一支雪茄
有人下圍棋,旁邊是果盤
有人在一幅水彩前不願離去
有人坐在藤椅上,兩眼望著窗外
年複一年,我在地下室寫詩
有時,感到自己正駕駛這座大廈向大海駛去
高豔國 三首
●無人的夏夜
無人的夏夜
我悄悄地將你藏在
藏在如月的心中
無論誰在我心裏打撈
都不會發現
這個秘密——
與你相視的那一瞬
我才知道
心,已被打開
鳥兒銜走了一切
●一個謎語
為什麼臨窗眺望的時候
總少一雙明眸
為什麼孤獨自問的時候
總少一句回聲
為什麼坐下寫信的時候
總少一個芳名
這是一個謎語
隻有你知,隻有我知
●我書寫了一片謊言
藍色的風信子
傾訴你的心語
在那一瞬
一顆心擁抱孤獨
失落裏采擷一叢風景
你不會知道
在那上麵
我書寫了一片謊言
雖然我不會再走近一步
可你定會聽到
柵欄外
足音的躊躇
日日夜夜我在祈禱
上帝給我的那份塵緣
郭安文 兩首
●一塊煤的咳嗽
在許多首詩裏
我讀到過令人心悸的咳嗽
有的咳出鮮紅的血
有的咳出濃稠的痰
還有的積勞成疾落下了
貧困的病根
但沒有一個人會咳得
像我師傅那樣慘烈
在井下的采煤麵
他咳出了 黑黑的煤
在澡堂的池子邊
他咳出了 黑黑的煤
在宿舍的馬紮上
他咳出的 還是黑黑的煤
他的咳嗽讓我們的嗓子
都跟著難受
我們盼著他
把體內的煤麵子都咳出來
他卻說他的肺
已經是一塊完整的煤矸石
等咳完了
就永遠不會再咳了
●我和工友小聲交談
交接班的間隙
我和工友坐在坑木上
小聲交談
機器聲停了
水龍頭停了
冒頂偏幫也停了
隻有均勻的風
像煤的呼吸
談著談著我們高聲大笑起來
馬上又戛然而止
吐了吐舌頭
偷瞧一下周圍的煤炭
煤 好像都累得睡著了
對於我們的笑聲
沒有表現出怎麼在意
工作麵又恢複了平靜
隻有風 均勻地緩和地吹著
撫過我們深深的疲憊
夏海濤 一首
●秋夜
此起彼伏的呢喃
把透明的夜 渲染得愈發寂靜
雌性的絮語猶如水聲
雄性的低沉張著雄渾
秋天 生命抓緊最後一根繩索
蕩過去 蕩過去
水從空中俯衝 雨傾倒著
你撐開翅膀 你就是你的傘
就是生命的全部
泥濘中等待著雨過天晴的瞬間
你傾盡全力伏在愛人身上
閃電過後 上帝卸下
裝飾 種子在瞬間點亮時間
你從容轉身
等待著下一年的春天
莫問天心 一首
●想起遠方
打開電腦我就會想起遠方
心情乘著風,語言牽起手
陌生的風景互相牽絆
在陽光裏對視,拖著細碎的步子
你踩過了,那幾棵小草
兩個圖案重疊成一段光陰
目光會在某個夜晚幻成尖刺
紮疼我的記憶
誰正在拉上淺藍色的窗簾
放牧一天的心事,深夜裏自己的情結
如詩中遺棄的標點
圓潤親切而又難舍
朦朧的音韻在睡夢之前來臨
我恍惚,如同找不回的從前
盛興 三首
●莽撞的年輕律師
莽撞的年輕律師
將裝有證據的文件袋落在了出租車上
但這隻是開始
審判的鍾聲如期敲響
莽撞的年輕律師因為恐慌,陳述結結巴巴
把頭發扯成了一堆雜草
最終啞口無言
汗流浹背
年輕的律師,因為莽撞
使罪孽深重的家夥逍遙法外
使無辜的人背負罪名
●沉默的晚宴
貌美的姐姐初次帶回她的男人
身材矮小,四肢粗短
不停地理著油漉漉的頭發
一雙小眼睛快速旋轉
這是一次沉默的晚宴
父親的嗓子裏堆滿了痰
隻有院子裏的狗狂吠不止
●沉醉
母親沉醉於讀書看報
父親沉醉於美酒與女人
哥哥沉醉於登山
姐姐沉醉於紡織廠的織布機
我已近30歲了
還沉醉於戀愛中
難以自拔
我們互不相幹,彼此非議
這就是我們醉生夢死的一家人
黃離 一首
●飛機
?
北通州的上空,總有三五架飛機在盤旋
有的載滿人,有的拉滿貨物
有的在跳舞,拖著長長的銀線
想起朋友的朋友,一個與飛行員失戀的女孩
看見飛過的飛機就哭,淚水能打濕
整個光潔的臉和夜晚所有的青草
但依舊有人在飛機裏克服音障而相愛
有人在飛機上鋌而走險,有人蓋著毯子睡大覺
有人在數地上的城鎮,碰巧會看到故鄉
我喜歡飛機像風箏樣盤旋
想象舷窗裏的人,像我壁櫥裏
規矩的木偶,它們木然地無助地依次排列
飛機飛來飛去,我不希望它們掉下來
或者排出些東西,掉到誰的頭上
我是善良的人,但善良的願望每每落空
黃書愷 兩首
●我也曾滔滔不絕……
我也曾滔滔不絕,對鮮花,
對星空,對地上的螞蟻,
它們睜著驚愕而澄澈的眼睛看我。
而今,我開始學習緘默,
學習凝視,試著理解一切。
我驚訝自己曾擁有那麼多知識,
與河流談論魚和大海,
與草木爭辯時光,
也與自己拔河。
現在,我累了,坐在一截枯木墩上,
捂著臉,想晨夕裏飛過的鳥。
●邱夏氏
1
2007年夏天,為下水道堵塞的事
邱夏氏和我大鬧一場
昨天晚上她死了,準確地說
死在2008年正月十四晚上10點16分
樓上挪動家具的聲音,讓鄰居們從睡意中驚醒
邱夏氏死了,樓道裏立馬消失了吵鬧
消失了她那像棕色皮膚的身影,瘦削刻薄的叫喊
始終夾在左手食指和中指間的劣質香煙
邱夏氏死了,帶著她在樓道裏晃蕩的煙圈
她說:“該死的,誰家門口的燈壞了
也不搗鼓搗鼓?大黑下,讓人咋上樓?”
(就在昨天晚上10點16分
邱夏氏死了,她已經忍受不了樓道的黑暗)
老邱瘸著雙腿,見了我們就堆下笑臉:
“不要跟老娘們兒一般見識。”
大家都笑:“老邱,能不能不瘸了,像個男人一樣?”
老邱就在笑裏慌不迭地加上一些不自在
2
奇怪的目光落在邱夏氏的身上
她提起煤球就像一條壯漢
上樓的時候,不住地吆喝:“閃閃,閃閃!
碰髒你們,我可不管洗衣裳!”
邱夏氏像一隻剛剛孵過小雞的老母雞
幹起活來就是一輛推土機
黑洞洞的嘴裏噴出時濃時淡的煙
3
邱夏氏不該死在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元宵節啊
這不是邱夏氏的脾氣,她扔下了一樓道的人
扔下了一地煙花鞭炮的碎屑
邱夏氏啊,連她的煙圈和咳嗽都帶走了
4
邱夏氏死了,一樓道的孩子都長大了
再也不用她等在樓梯口,不用她威逼和嗬斥
不用她尖著嗓子吆喝:“立正!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