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出版於1984年的學術專著的題目來自1967年6 月布拉德爵士在英國皇家學會的一次同名講座,作者雅各布斯是一位著名的地球物理學家,三所大學的教授,加拿大物理學家學會金製獎章和加拿大100周年紀念獎章獲得者。 他在地磁場的‘圓盤發電機理論’創始人之一布拉德去世後主持布拉德實驗室的工作。”
我在自己抑揚頓挫的敘述中想著:這對我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嘛。
“在這本書裏, 作者綜合介紹了以前在這個領域中的大量研究成果, 引述了500餘篇論文、近100幅圖和眾多的參考數據,既平等地擺出了各種不同的學術觀點,也進行了細致的對比分析,點破了各家之言的分歧所在。本書不僅全麵地介紹了地磁場倒轉和地磁場起源的當代研究情況,還介紹了地磁場倒轉的研究與古地磁學、地層學、古生物學、古氣候學、海底擴張和地殼演化等研究的關係,以及研究行星倒轉與氣候變遷、物種滅絕乃至物種演化之間關係的研究情況。”
“漂亮。”聽完我滔滔不絕地陳述,少校不禁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嗯?”我有些不解。“幾乎一字不落是嗎?”
“不這麼簡單,關鍵在於你是用自己的話陳述出來的,這說明你不是簡單地機械記憶。”少校解釋時的口吻依舊帶著讚許。“不過我估計你沒看懂正文裏的內容。”
“不瞞您說。”我嘻嘻一笑。“我根本就沒看。”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往下看。”少校瞪眼說道。“所以今天我要換一種講法。”
14、趨磁細菌與小白鼠
我隨少校走進那座白色的“資料樓”。
在經過那個女孩的房間時,我發現她的門依然敞開著。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她卻向我粲然一笑。
我們進入其中一個房間後,金屬地麵開始向下沉降。這裏果然還有一個秘密場所存在。
“地底下也沒什麼機密,隻不過實驗環境好一些罷了。”看到我嘴角露出的微笑,少校覺得有必要給我一個打擊。
地下實驗室倒更像是一個演示室,也許有關的研究人員已經離開,專門為我一個人安排了一次單人參觀,而解說員的軍銜居然高至少校。
我自得地隨著少校來到一台高級顯微鏡前。
“這些細菌都是趨磁性的。”少校引導我觀看顯微鏡下載玻片上的細菌。
“也就是說它們都像指北針一樣朝北遊動。”我一邊觀察一邊評論。
“對。事實上在北半球,大部分趨磁細菌是北尋的,也就是說它們趨向於離開水麵而向下移動,好讓自己保持在沉積物裏。因為趨磁細菌大多是厭氧微生物或微厭氧微生物,水麵氧氣濃度較大,向下移動可以幫助它們避免發生氧氣中毒。同樣的道理,南半球的大部分趨磁細菌都是南尋的。”
“那在赤道生活的趨磁細菌怎麼辦?”
我提這個問題的目的本來是無理取鬧,但少校卻很認真地回答了我。
“在赤道附近發現的趨磁細菌,北尋和南尋的數目大致相等。因為在赤道上磁場是水平方向的,所以趨磁細菌在這裏的運動也是沿水平方向的。”
“那還有什麼意義?自己給自己消了磁多好。”這就是更屬於無理取鬧了。
“和隨機運動相比,減小有害的向上運動對任何極性的細菌都是有利的。”不單是少校回答的內容,連他的語氣都令人感到難以反駁。“現在我們屏蔽掉地磁場,加上一個與原來地磁場在方向和大小上都完全一樣的人造磁場。”
我的餘光注意到,少校似乎是搬動了一個開關。
“它們沒反應。”我邊看邊報導。“環境相當於沒變,它們當然不會有反應。”
“好,現在我們再看,如果原來磁場的大小不變,而方向被改變了……”
少校又搬弄了一個開關。
“估計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吧……它們原地掉個頭不就行了?”
“你再看看。”
“它們的遊動好像開始紊亂了,這大概就是調頭的前奏……哎,怎麼都不動了?怎麼回事呀?”我疑惑地抬起眼來看少校。“死了?”
“死了。”少校肯定道。
“嘿,就是死了以後,它們還是按照新磁場的方向排列呢。”我再次觀察時發現了這一現象。
“可這對它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這對它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假設地磁場發生倒轉,趨磁細菌就離開了它們的天然環境,陷入到它們感到陌生甚至無力生存的環境中。”少校解釋道。“細菌沒法根據過去的經驗來保護自身。”
“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我有些不以為然。“憑什麼認為這種小東西的滅絕與大塊頭生物的滅絕有相通之處?”
“當然不能這麼簡單地類比。”少校很寬宏地回答道。“不過自1975年以來,已經在除細菌以外的許多其他生命體——比如甲貝、蜜蜂、蝴蝶、信鴿、海豚、金槍魚和海龜——中都發現了磁鐵礦,也就是磁鐵物質。”
說話間我們來到一個倒放的圓柱型玻璃櫃子前,透明的圓麵朝向我們。櫃子裏生活著一群活潑可愛的小白鼠。
“我們利用磁鐵和合金等各種材料屏蔽了地磁場,然後才有可能不受幹擾地進行實驗。”少校撫摸著帶有複雜裝置的玻璃櫃子。“不過現在加在這個櫃子上的磁場強度是地磁場強度的一萬倍。”
“那小白鼠還受得了?”我感到十分驚訝。
“我們是一點點加上去的,因此它們有一個逐步適應的過程。”少校指著旁邊一張電腦打出來的曲線圖解釋說。“另外還進行了自然選擇和淘汰,不適應高磁場強度的實驗者屍體已經被清除掉了,剩下的都是最優者——適者生存。”
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現在我們來看。”少校把手伸向一個開關。我突然意識到他要幹什麼,一個“別”字剛說出口,少校已經把要幹的事幹完了。
套在圓柱外麵的圓柱型磁鐵迅速地轉了半個圈。
玻璃櫃子中的小白鼠仿佛出現了一陣極度的慌亂,四下驚逃起來。少校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裏,所有的小白鼠都開始抽搐。對於它們來說,死亡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麵對這些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生靈現在卻口吐著白沫迎接死神,我感到一陣惡心。但我並沒有把這種意思表現出來。
“這也不能說明問題,它們也許是由於發現磁鐵旋轉而產生驚慌,或者產生暈眩……”我強詞奪理地尋找著理由。
少校慈愛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不用他開口我也知道,這些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腳。圓柱的側麵是不透明的,因此小白鼠根本不可能發現磁鐵的旋轉。況且,即使它們真的發現了,也絕對不足以使它們驚慌到瀕死的地步。
“你需要先休息一會兒。”少校扶住我的肩膀。雖然他的動作很輕,但我卻感受到一種巨大的力量傳遞。
15、“永磁人”
“對人來說也一樣嗎?”
晚上,我和少校相對而坐。我已經不再懷疑他的各類解釋。
“不完全一樣,否則我們早就卷鋪蓋了。”少校樂觀地說道。“地磁場沒有那麼強。在地球表麵,地磁場的平均強度隻有0.5奧斯特,最大強度也不超過0.7奧斯特。即使在地磁場最強的兩極,其強度也比一個馬蹄型玩具磁鐵兩極間的磁場小幾百倍。”
“現在城市環境下的人工電磁場強度早就大大超過這個數字了吧?”我回憶著我所看過的資料。盡管我並沒有耐心閱讀少校給我的地磁學著作,但過目不忘的本領卻使我對任何隨便翻到的東西都留有印象。而且,我還有印象“奧斯特”這一磁場強度單位已屬應被淘汰之列,標準的用法應該是“安培每米”。
“沒錯,現代人經常暴露在超過地磁場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磁場中。”少校對這一說法表示同意。“舉個簡單的例子,光是理發用的吹風機產生的磁場就達到24高斯……”
“嘿!”我本來不想打斷少校的話,可這實在讓我太驚訝了,甚至使得我都沒來得及去注意少校在剛剛使用完“磁場強度”的非法定單位之後,又使用了一個“磁感應強度”的非法定單位,而現在通用的國際單位應該是“特斯拉”,它是“高斯”的一萬倍。總之,以後我再也不會去吹頭了。
“這沒有什麼可驚訝的。”少校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吹頭。和吹風機相比,電視發射塔發射入空間的磁通量就更大了。一般來說,城市居民每天要受到6個小時電磁輻射的強通量, 就像在太陽耀斑期間產生的那樣大。可我們知道耀斑是很少的,並且往往隻有幾分鍾的時間。”
“那這些城市居民不是也都沒事嗎?”看來與人類自己造成的電磁汙染相比,大自然媽媽已經寬容得多了。“幹嘛還那麼重視微不足道的地磁場?”
“這不一樣。”少校很認真地說道。“我們不是低估人工磁場對生物體影響的重要性,但地磁場可能具有我們還不了解的強大生物效應。我們必須研究地磁場對生物體生命活動和對作為一個整體的生物圈的發展的基本作用。地磁場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它作用的連續性和在長時間內其影響無處不在的性質。”
“您不要老是給我講一些理論。直說了吧,地磁場發生倒轉之後,人類到底會怎麼樣?”尤其是最後兩句話繞得我暈頭轉向。
“當地磁場減弱到一個閾值後,整個人類都會陷入一種昏睡狀態。”少校終於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一個結論。
“需要有人叫醒他們?”我試探地問道。“而我能夠做到這一點?”可我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可又有誰來叫醒我呢?”
“不單是人類本身的問題。所有保存在電腦中的資料都會被抹去,所有以電磁學為基礎的工具都會被毀掉。因此,我們需要保存一批能夠記住科學領域中所有自然規律的人。”
“於是就找到了我,一個記憶力極好的人。”現在我已經開始明白了。“不對!並不是要我記住這些知識,我也記不住那麼多,而是要我記住那些科學家!在地磁場倒轉之後找到他們,並把他們叫醒!這回對了!”
少校含笑望著我。
“可剛才那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究竟誰來叫醒我?電腦嗎?”我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可是以電磁學原理為基礎的電腦已經不能工作了呀?”
“在每一次磁場倒轉之後,都會有一些具有特殊生理結構的人不會受到這一變化的影響,至少不會徹底昏迷,並保留下原有的一切記憶。這種人被稱為永磁人。”
“永磁人?”
“對。人體中存在著一種生物磁場,它位於腦部,這已經在利用不透磁合金屏蔽的正常條件下,通過使用特殊的超導量子幹涉裝置被發現了。利用這樣的裝置,研究者們不僅可以測定腦磁場的強度,而且也可以測定這一磁場在人頭部周圍的位形特征。目前已經發現,腦磁場精確地位於大腦的視覺區域內。”
“那地磁場倒轉不會影響我的視覺記憶?”我突然感到擔心。“我靠的可都是視覺記憶。”
“恰恰不會。”少校笑著說道。“已經對你做過多次實驗了。”
“秘密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所謂的監視器根本不是什麼監視器,我們對你的個人生活沒那麼好奇。”少校的口吻十分不屑,幾乎是在用鼻子說話。“那是一台磁感應發生器,你每天的記憶工作都是在磁場來回變化的情況下完成的。”
“您接著說。”我有些不好意思。“剛才咱們談到永磁人。”
“一般來說,人腦部的磁力線從左半部指向右半部,即具有左右對稱性。因此當地磁場倒轉的時候,就會發生記憶紊亂,忘記原來儲存的許多東西……”
“我也會忘記?”我又著急了。“那些科學家也會忘記?那還有什麼意義?”在我看來,恐怕我們就應該卷鋪蓋投降。
“但是,人們會記住內心深處的東西。”少校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感傷。“我們一會兒再談那個問題,先把永磁人的問題說完——永磁人腦部的磁力線不對稱,因此對磁場變化所受的影響比較小。”
“看來他們屬於漏網之魚。”我很開心地笑了。“永磁人不會昏迷和失去記憶,可他不懂那麼多的科學知識,也記不住那麼多的人。於是他就把我喚醒,然而讓我去尋找並喚醒那些科學家,再由他們來重建被人們所忘記的科學大廈。整個一條龍服務!”
“意思差不多,當然隻是實際操作起來沒有那麼簡單。”少校補充道。“大體就是這麼個步驟。”
“您這麼一說我就開竅了。”我愈發變得沾沾自喜,很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對整個人類來說舉足輕重的角色而得意。“那個被安排來喚醒我的永磁人做好準備沒有?他能不能準確地認出我來?可別到了最後關鍵時刻再弄錯了。”
“他一定會準確地認出你來的。”少校堅定地說道。“因為那個人——就是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
“我就是一個永磁人。”少校說。
16、被抹掉的文明痕跡
“那電腦為什麼不能記錄資料了?”
我沉浸在自己榮登“尋找使者”的喜悅當中,對少校的永磁人身份一時倒是沒大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