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或者仰起頭看天,看樹

看樹上落下的鳥鳴

那年冬天,父親在掃雪

那年冬天,父親哼起了

一首遠方的歌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父親唱歌

那年冬天,大雪如期降臨

父親卻隨著融化的雪花

從村莊裏消失了

那年冬天,不知天堂裏

有沒有下雪,父親

是不是在天堂裏

也喜歡掃雪,掃雪的時候

是不是還哼著那首遠方的歌

雪鬆詩選

【入選理由】

如果說雪鬆是詩人中的詩人、書法家中的書法家不夠謙遜,那麼,說他是詩人中的書法家、書法家中的詩人,似乎也欠妥切―最本分的表達也

【詩人簡曆】

貢鬆,1963年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委員,現居山東濱州。

1983年開始丈學創作並發表作品。甘創辦民刊《詩歌》,出版詩集《雪鬆詩選》《前方,就是前麵的一個地方》、詩合集《傷》《七人詩選》等。作品入選多種詩歌散丈選本。甘獲山東省第二局齊手文學獎、《詩歌月刊》全國探索詩獎等。

【詩觀】

我喜歡富有根性的詩歌寫作,個人的感覺經驗與時代生活結合,它的麵貌是在樸素平靜的語言之下有強烈的生命湧動。

你的工作是什麼?它影響你的寫作嗎?

很久以來,我都在當地一家電視台做新聞記者。這份工作對我的寫作影響主要是時間。

詩歌之外。還有什麼讓你滿懷興趣?

散文隨筆。中國書畫。

你喜歡外國詩人嗎/喜歡哪些外國詩人?

我喜歡的外國詩人有但丁,蒙塔萊,荷爾德林,柯索等。

你的詩歌理想是什麼?

寫出自己心中的那首詩。

體力勞動者

一名裝卸工在庭院中央洗臉

這是他下班後

每天要做的事情

滿滿一盆清水

被他用兩張大手撩起來

水花四濺

整個院子回蕩著

他嘴裏發出的

暢快的璞璞聲

他洗得坦坦蕩蕩

他是一名賣足了一天力氣的

體力勞動者

他無愧於這一天,無愧於這盆清水

交談

麵對落日無言的傷口

群山束手無策

我獨自來到山坡上

同一棵榆樹促膝交談

我們談到各自的苦修

和漂泊

談到我們的前世

兩顆種子在一場大風中的錯位

談到我們各自所需要的肥料

談到山坡下

我們用一生也走不進的

小小村落

談到無垠的月色―啊月色

多像我們的交談

因無用而明亮

深夜

草木隱身到黑暗中

那裏有它們的呼吸和思想

就像那些死去的人

我們怎樣才能接近?

是否要等到我們的肉體

徹底安靜下來

像那個空空的搖籃

等到萬籟俱寂,虛空直抵人心

旗幟

旗幟在隊伍最前麵的人手裏舉著

他的自信照亮了整個隊伍

他本可以是一個怯儒的人

旗杆給他傳遞了威嚴

他目光炯炯,胸膛挺直

現在,旗幟易到隊伍的第二個人手裏舉著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我是排在隊伍最後的一個人

旗幟易到我手中為時尚早

所以我憋足了勁等著

氣宇軒昂地跟在隊伍的後麵

一步不落

白花花的陽光

陽光就在窗外閃耀著

―刺目、寂靜

整整一院子白花花的陽光

無人照料

這是午後,我透過窗子看見

並偶然憶起―

我就是那個午睡後

獨自醒來的孩子

在一院子白花花的陽光中

使勁揉著惺鬆的眼

一小片陽光

隱居在塵世間很久了

一顆鑽石,而不是一堆

一隻白天鵝的羽毛

不廣大,但有人為此光明

過著專注的內心生活

在樹林中閑置的空地上

像一個逝者那樣安詳、寧靜

雲在遠處擰著濕意

風也不搖動周圍的樹影

一小片陽光中

青草生長的幸福是秘密的

蘑菇的感恩是秘密的

鐵的生鏽是秘密的

一小片陽光

像一個曆史事件那麼悠遠

封閉已久,退出樹林就看不見了

一小片陽光

讓我更相信陽光是什麼

我是偶爾經過那一小片陽光的

一小片陽光

像生長在我身上的

一片疤痕

小聲說話

深知人生困苦的人

也是謙遜的人

他們在燈影以外,蹲著,小聲交談

語調有著秋日田野的安謐

語速委婉,仿佛在說:情況也許會如此

在他們身後,正在灌漿的玉米

像剛剛睡熟的嬰兒沒有被驚擾

無限的夜色

尊重兩點明滅的煙火

就像無限地容納

兩個尚沒有接近真理的人

在小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