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眼光似花瓣的賴錫斯端坐在恐龍蛋化石上(1 / 1)

玫瑰酷兒刻意鑽研的,是一種植物界根本不存在的植物。或者說,是一種像煞植物的植物。在玫瑰酷兒刻意刻情刻性鑽研這種現象學的夜半,賴錫斯頭上戴著花冠像個仙童,打開窗子放進兩隻被冬夜凍得吱吱直叫的夜鶯,以擾亂玫瑰酷兒的學術步驟。他喂它們食物。食物的營養構成全部是老蘇格拉底以降的遊戲文字。

兩隻夜鶯一雌一雄。吃飽喝足,便飛到像煞植物的植物枝頭,相對歌吟著,唱詞全是遊戲主義情詩。到了早晨,它們已長得像母雞一般肥碩,壓折了像煞植物的植物枝條,跌落在地板上。賴錫斯性情柔美,以潔白的小手扶起它們,教它們唱歌,摹仿的是後庭派遊戲主義者的腔調:不要到羅馬去,不要到羅馬去,每一條道路都可以通達的地方,肯定不是好地方。在仙童和夜鶯的歌聲中,玫瑰酷兒開筆寫玫瑰酷兒的學術報告:“冬天萬物枯索。沿豆城晨街叫賣冰糖葫蘆的小販聲聲喑啞,宛如冰川底層的嗚咽。也許是金尾巴紅頭鰭的老魚。也許是誤入水底的潛水人,在垂死掙紮。也許是沉冤水域的曆史故事。”

我刻意鑽研的,是一種植物界根本不存在的植物,或者說是一種像煞植物的植物。我費盡心機為它命名。經過3000個不眠之夜方得成名。距20世紀的除夕,我們還有4年零4個月零23天光陰。依據柏拉圖的著作之光,賴錫斯額上的花冠像世紀末一樣煥發出落日熔金式的燦爛。豆城的夜與晝,和我豆居的夜與晝,都在悄悄地轉移著精力,利用雲和發光體,空氣和流彈般飛行的烏鳴,人的絕望和時間倒錯,建築物的古老和歌舞升平的假性歡樂,試圖為本世紀向下世紀的圓滑過渡鋪墊3條以上的渠道。

賴錫斯實用主義地認為,玫瑰酷兒所研究的像煞植物的植物就是子虛烏有。憑借古希臘的科學求實精神,他請兩隻肥大的夜鶯飛到巨城博物館銜回一枚恐龍蛋化石,端坐在上麵,以臀溫開始對“小恐龍”的孵化工作。他認為,已消滅的、絕跡的事物將在下個世紀初葉再生。恐龍不是什麼像煞生物的生物,它們曾經實有,一度稱雄稱王稱霸,連同它們悲喜交集的種姓滅絕,童話般真實而簡潔。任何遊戲主義故事都當升華到恐龍境界,方可萬古流芳。他坐在恐龍蛋渾圓渾圓的化石質料上,臀上沾著化石的白色粉末,欣幸地閃爍著花瓣般的目光,期待著一個古老的故事失而複傳。

我繼續寫我的學術報告:“冬天的豆城商賈流竄,人心霍霍。故弄玄虛的學者把冰冷的頑石放在文字的火焰上烘烤,試驗著用思想銷融人類的冷酷冰心。駱駝在拱橋的一端專門負責把嬌弱的人類載到橋的另一端。沙漠已轉移到人與人之間的地帶,家與家之間的地帶,國與國之間的地帶,而且是寓言性加實物性。上主之愛的聲息被濫用於異性之間,同性之間,異類之間,和嘲弄譏諷的場合。也許是沉冤曆史之淵的悲慘故事。也許是騎紅馬挎金刀的英雄時代。也許,各種聲畫並茂的傳媒機械愈是層出不窮,愈是寓言著我們人類視野的限度。”

玫瑰酷兒苦心經營的,是一種像煞植物的植物。經過3000個不眠的豆城之夜,玫瑰酷兒命定它為“出生入死”。兩隻夜鶯對這個名字大惑不解,整整叫了7天7夜。賴錫斯頭上的花冠一顫不顫。經過3000個日日夜夜,恐龍蛋化石依舊冥頑不化,固守著化石語態。出生入死在空氣中成長,以肉眼看不見、肉心感覺不到的速度和形象日生月長。

我飲酒作樂。酒一入口,全然無味,甚至沒有液體的實感。有人已將那實感抽象出去加以拋棄。我彈琴,舒展咽喉作謠作歌,但見琴弦顫動,但覺咽管彈擊,不聞樂聲。出生入死把它盡行聽去,不遺半個分貝。我在燈下,用20世紀的最後一些光陰,寫我的學術報告:“冬天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氣候。沉寂中隱藏著破裂的危機。也許,誤入歧途的金頭鰭紅尾巴的老魚,會不小心撞破3尺冰層。也許,悲劇正以沉緩的力量在向世俗推進,以清洗塵埃。也許是天神的足音由遠及近。也許,風已息止,無光的火正在燒烤卑汙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