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點上殷月紅是看不起王若琳的,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大好的青春有著無限的可能,跟著一個大十多歲又沒多少能耐的“老頭”本身就很委屈了,還要成為他的二奶被遮遮掩掩兩三年,想什麼呢?腦袋木不開竅啊?她認定這年頭是贏家通吃、適者生存、優勝劣汰的年代,你弱勢你講道理你公平正義你就有被吃被替代的危險,不要奢談什麼道德和良知。那個給她留下一個孩子的男人到現在都躲得遠遠的,扔掉一個包袱很高興似的,更別提撫養費了。好歹殘酷險惡的生活教會了她生存,教會了她如何從地獄裏一步步爬上來,並讓她知道,如果她有更多手段,還可以得到更多。

什麼都是靠不住的,隻有彪悍者生存!

一天晚上,趙波看完電視,都躺到床上了,手機響了,是胡星鬥打來的,拿起來一聽,裏麵吵吵嚷嚷的很熱鬧,有年輕女孩的說笑,模模糊糊,但背景音樂卻很清楚,是纏綿?惻的男女二重唱《明明白白我的心》。當年成龍和陳淑樺在電視上傾情演繹時她就很喜歡,現在飽含深情演繹的是一個歌喉還不差的女子,對唱的男人則是嗓音略帶沙啞的胡星鬥,二人你來我往,一對癡心男女:

某女: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經為愛傷透了心/為什麼甜蜜的夢容易醒。

胡:你有一雙溫柔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靈/如果你願意/請讓我靠近/我想你會明白我的心。

某女:星光燦爛風兒輕/最是寂寞女兒心/告別舊日戀情/把那創傷撫平/不再流淚到天明。

胡:我明明白白你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

某女:我曾經為愛傷透了心/為什麼甜蜜的夢容易醒。

趙波再不動聲色,再強作鎮定內心也是勃然大怒啊!電話還打到家裏,讓她完完整整聽完了他的“心聲”,齷齪!小樣的,日子不想過了,早說!

胡星鬥一個電話被老婆招回家,還很高興,一進門就涎著臉,“姐。”

趙波正在電視櫃前一堆DVD裏扒拉著找什麼,頭也沒抬,“昨晚幹什麼去了?”

“嗨,沒事,哥幾個打麻將呢,非拉去湊桌不行,小錢,沒輸沒贏。”

“沒去唱卡拉OK啊?”

老胡隨意了一下,“嗨,在裏麵待了一會,他們唱的,我不大喜歡,太吵太亂,看了一眼躲了……”

話音未落,趙波走到他麵前,抬手一個大嘴巴,“撒謊!”

胡星鬥蒙了,本能地囁嚅著,“本來就是嘛……你發什麼神經?”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看你手機!”

老胡乖乖掏出手機,翻出昨晚趙波的一個未接電話,他看到後就打回來了,近淩晨五點,她沒接。再翻,一個十一點半左右打給趙波的近五分鍾的通話出來了,馬上怔了,這個點什麼時候給她打電話了?還這麼久,不是找死嗎。背後隱隱出了汗,在想那個點自己在幹嗎?

看他發愣,趙波冷笑一聲,“騷擾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故意啊?在外麵鬼混以為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不要搞這種鬼把戲了,省省吧,不想過了,離吧,沒人會哭著鬧著糾纏你!”

話輕飄飄說出來了,胡星鬥嚇了一跳,“哎喲姑奶奶,多大一點事啊又無限上綱上線了,我不就跟個女服務員喝點酒、講個笑話……合唱了一首破歌嗎?那些哥們與這個服務員同樣的事情做多少遍了,都是人家店裏的經常性項目,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哪天你也去,咱們也可以來嘛,真是,多大的事啊,你以為我會對個卡拉OK廳裏的服務員怎麼樣,也太沒品了吧,大家不過放鬆一下,開個玩笑罷了,你還挺有心情搞這麼嚴重,累不累呀?!”

“嗬!”趙波極度輕蔑地笑了一下,“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是什麼貨色嗎?就是給臉不要臉的人!我們財產分割一下,沒人再約束你了,想怎麼放鬆怎麼放鬆去吧!”

“姐,姐,”胡星鬥涎著臉跟在她身後,“這次算我錯了,行行好,怎麼懲罰我,跪搓衣板還是麵壁,你說吧……我錯了,還不行嗎?”

趙波冷冷地打掉他嬉皮笑臉伸過來的手,“財產好分割,我們共同名下的房子歸你,我名下的房子歸我,我不沾你的光……”然後到臥室換衣服。

胡星鬥在衛生間門口張望,“姐,沒搓衣板,我就跪在洗衣機上了,跪壞了我可不管……”

“飛宇就歸我吧,反正從小大部分時間都長在我媽家,沒讓他受過委屈,我媽對他怎樣你也知道。跟了你,你與別的女人也過不痛快。”

“這洗衣機也忒高了點,怎麼造得少一個功能啊。”胡星鬥從衛生間出來,清著嗓子,“兒子歸我!離開也可以,我要帶著老婆孩子一起離開,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我要帶著老婆孩子到歐洲度假!”

趙波已穿好職業裝,挎上包,向門口走去,“如果不想鬧得天翻地覆,我勸你好好考慮一下剛才我所說的,你一點兒也不虧!”

“哎,哎,說完再走,”胡星鬥對著老婆的身影嚷嚷,“你不稀罕我,丈母娘還稀罕呢,你不能自私地剝奪了咱媽稀罕姑爺的權利!”

麵前的門卻砰地一聲關上。

“哼,趙小咪咪,給你臉又不要了吧?”小聲罵完,抬腳把兒子的一隻運動鞋踢到什麼地方了,啪一聲響。

“沒有我在中間,我媽稀罕你什麼?臭不要臉!”蹬著小高跟鞋,趙波到了樓下車裏,在窗戶後麵胡星鬥略帶驚慌的注視下離開了。

趙小咪咪難纏,不好哄是真的,但遠未到離婚的程度。不就是在外麵玩了一下嘛,這世間的男人不都好這一口嗎?大家都要當真,婚姻還有存在的可能嗎?胡星鬥堅信這一點,而且女強人般的丈母娘喜歡他,如果沒有丈母娘在中間,趙波根本就不在乎他,早離八次了。她是孝順閨女。說真的,沒有中間有巨大影響力的丈母娘在,他胡星鬥也犯不著在這無趣的婚姻中幹耗著裝孫子,早離十次了。那個在根上就影響著他們的親丈母娘啊!

趙波有種,玩真的了,下班後沒回家,回娘家了,與兒子一起吃飯,做作業。

老胡在家等不到媳婦,也硬著頭皮去丈母娘家了。以前經常去,因為兒子在,趙波也常回,就當那兒是多半個家了。丈母娘老了,沒事做,也高興人多了熱鬧,指揮著閨女姑爺做飯、忙活。姑爺嘴巴甜,一句一個“媽”、“親媽”,把沒兒子的丈母娘叫得心花怒放,吃飯時都給他夾好吃的,隻給他和飛宇夾,像對待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子一樣,氣得趙小咪咪翻白眼,罵他無恥,靠甜言蜜語就贏來好人緣。他知道她表麵上妒忌內心是愉快的,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呢,畢竟是讓自己父母高興了嘛,她隻不過不想讓他表現得太赤裸裸了而已。哄得丈母娘這麼高興,小姨子也對他投桃報李,雖然嘴巴上常沒大沒小地損他、諷刺他,比如當他對老太太一本正經地說:“媽,您要老了,要靠我啊,我要給您養老,誰不讓我養我就跟他急!”小姨子趙芸會說:“把這話寫下來吧,公證一下,我媽以後就正式托付給胡星鬥了。以後我的任務就是數我媽的頭發,少一根,我拔你十根……”但趙芸對胡飛宇極好,比她姐對親兒子還好。他們兩口子上班,忙得飯都沒空做——有空趙波也不做,也不會做,更不屑地學,一直是鍾點保姆登門做。胡飛宇隻有去姥姥家,三個大人逗一個孩子,給養得白白胖胖,當父母的每每去就抱一抱親一親,玩一玩,更細致的工作,比如嬰兒時半夜喂奶,洗成堆的衣服等,事無巨細,都打包給別人了。這麼盡心盡力侍弄一個孩子,也算對得起胡星鬥了。

在這種情況下,再得罪人家閨女,老胡自覺沒臉,厚臉皮也變薄了,有點訕訕地跑到丈母娘家,殷勤得很,椅子倒了給扶起來,兒子亂放的旅遊鞋給歸置整齊,悄悄地站在陽台上給蘭花澆水的丈母娘後麵,很親切地叫了聲“媽!”

半白頭發的老太太隻嗯了聲,沒回頭,也沒停止手裏的活。胡星鬥抓耳撓腮啊,不知人家高興不高興,看來不高興,沒說“星鬥,去冰箱裏拿西瓜!”或“來得正好,有點體力活得交給你幹。”

不客氣才像自家人嘛。老胡悻悻地到了老婆房間,趙波正躺在床上看雜誌,一見他,歪身向裏了,不理。胡星鬥嬉皮笑臉地哄了哄,沒哄好,也不敢太造次,在嶽母家,他稍一過分,趙波翻臉更快,得像供姑奶奶似的把她供著。於是這個一再受冷遇的人來到兒子的小房間,正上初中的小家夥正著迷地打電腦遊戲呢,每天允許他玩一小時,爭分奪秒啊。

“胡飛宇!”胡星鬥覺得可以向他發發威風。

那孩子隻扭頭瞟了他一眼,撇撇嘴,不知是清嗓子還是應了聲,反正不合父親的意。老胡心裏惱,過去就把小胡的電腦關了。小夥子馬上跳起來,“你幹嗎?你幹嗎?搗什麼亂!”

他鬱悶地又回到客廳,趙波閃出來,極平淡地對他說:“你回去吧,別在這裏發瘋,一會兒我妹和她男朋友過來吃飯。”

很空洞的聲音,說完又回屋了。而老太太還在窗台上侍弄那幾盆破花,嶽父不知跑哪裏去了。準二姑爺上門,大姑爺看來要失寵了。胡星鬥被這一家人冷落得有點灰頭土臉,在門後站了一會兒,猶豫著是否留下來吃晚飯時,小姨子趙芸和她人高馬大一臉帥氣的男朋友回來了,很高興,風一般從他身邊刮過,竟沒跟他這個平日裏還算交好的姐夫打招呼,那一臉奶油的小夥子倒友善地衝他笑了笑,想說句什麼卻被趙芸拉到陽台上拜見嶽母大人去了。沒立錐之地了,胡星鬥蠻有自知之明地灰溜溜地出來了。

秋天夜晚的風涼啊,不知不覺樹葉要落了,那種星星點點錯落鑲嵌在一樹樹綠葉中的黃色斑點,在昏暗的路燈下閃著慘淡的光。他有點淒涼地站在空落落的街頭,打了一個冷戰,深知失去丈母娘的支持意味著什麼,難道趙小咪咪真的不跟他過了?

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傳到胡星鬥父母家裏,胡老爺子夫婦急了,他們比兒子的眼光看得準,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就一般人家的標準,趙波不是個好媳婦,人清高,不問俗事,人情看得淡,尤其對婆家,不管,不問,躲著,啥事都是胡星鬥出頭,去她家,淡淡地說一聲“媽來了”就算打過招呼了,忙自己的事去了,讓他們的兒子和保姆招呼著,有點看不起他們胡家的意味。這一點不僅公婆不滿意,胡星鬥也頗有微詞,不止一次心裏罵:行,趙小咪咪,真有你的,這麼對我親媽,一點麵子不給,沒良心的東西,也不看看我是怎麼對你親媽的!

好歹公婆還算明白,胡家與趙家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按俗理,胡家算是高攀了趙家,實事求是地說,娶一門對他們可以,但生活拮據,時不時還指望他們老兩口接濟的媳婦,倒不如話不多也不怎麼搭理他們的趙波,起碼胡星鬥日子好過了,平常反而接濟一下他們。趙波不管,愛給多少給多少,在錢上她不是一個小氣的人,接觸不多,沒那麼體貼但也沒有氣生,再娶一個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雖說親孫子不能常看到心中有怨言,但也得說,放在自己家裏養還真不如放在人家姥姥家養對孩子更有好處,吃喝不愁,人家不怕花錢,也有本事送進更好的學校,即使長大了不和爺爺奶奶親,但那也是胡家的孫子,姓胡!這個錯不了。

所以考慮來考慮去,老兩口得阻止兒子媳婦離婚。他們下午穿戴整齊,先給兒子和媳婦分別打了電話,讓他們下班後都回家,然後就去兒子家等著去了。

胡星鬥聽話得很,一下班就回家了。趙波有點不樂意,磨磨蹭蹭,也回去了。回到家,正看到公婆聲色俱厲地搞批判會,批他們的兒子。胡星鬥也認,低著頭隨他們說、罵。趙波有個好習慣,從不亂告狀,不把夫妻間那點破事嚷嚷到雙方父母那裏,覺得丟人,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所以當她走進去時也沒什麼表示,隻冷淡地按習慣換鞋換衣服,不搭理他們。

老老胡夫婦一看事情真的不妙,白臉和紅臉還得接著唱,老太太忽然就跪倒在媳婦麵前了,豁出去一把老臉了,請求媳婦看在他們的份上不要離婚,不要不顧及他們的孫子——那場景,對胡星鬥簡直是晴天霹靂呀,一下子驚呆了。

趙波也驚呆了。

私家偵探的效率還真高,三天後,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退伍軍人就上門了,從檔案袋裏掏出十幾張老程和一個年輕女子各種姿勢的合影,連地址都給了她。

燕石的手早不抖了,早料到會有這一天。那個退伍軍人又說:“初步估計這女人懷孕了,想要證據另簽一份合約。”

燕石拒絕了,付清了錢,三千塊,有點心疼呢。然後身手麻利了,準備好相機,怕萬一打起來吃虧,還在包裏放了一把水果刀,不等到天黑,便雄赳赳氣昂昂地上路了,氣很盛,恨不得再叫上幾名記者,踹開門,兩隻活鬼赤條條地擠在床上,閃光燈一哢嚓,第二天上晚報的頭條二條,你不是要臉嗎?你不是為人忠厚實誠嗎?你他媽不是標榜正人君子嗎?你不是想追求個人幸福生活嗎?好,快活去吧,誰也不攔你,孫子。

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嘿,躲得還挺遠。但一進那個小區,幹淨整潔,道路筆直開闊,到處像漂亮的花園似的,比上次的小區還好,心裏那個恨呀,住這麼上檔次的地方,拿錢養狐狸精,真舍得呀!

小區停車場裏停滿了車,地下車庫也滿滿登登,估摸著老程也該下班回來了,沒找到他那輛破普桑。看到目標窗口亮了燈,心裏的恨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沒了頭頂,連咯咯的咬牙聲都沒聽見,沒心思等了,夜長夢多,噌噌上樓去了,摁門鈴。開門的正是若琳,穿一件寬鬆柔軟的鵝黃色及膝蓬鬆裙,長發隨意地攏在腦後,一隻手裏正拿著半塊月餅,裏麵的紅絲綠絲像爬著的蟲子般刺眼。看到怒氣衝衝眼睛瞪得似銅鈴的大老婆燕石,快樂優雅的小家庭主婦驚呆了,好半天話也不會說。燕石冷漠而鄙夷地昂著頭從她麵前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