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家高雅幽靜的別墅已經完全變成了廢墟,現場慘不忍睹。消防隊員從火場裏扒出了三具屍體。顯然是簡鍾山、馬翠霞與蘇嬸的屍體。
寧秋闌在等待法醫屍檢報告的時候,也不禁唏噓:簡家父慈母愛女孝,在漢城市官場、商場都有一定的勢力,卻又安分守己,生活舒適,無欲無求。完全可以用寧夏初曾說過的一句話來概括:完美與幸福的代表者。然而這所有的完美與幸福,在短短半個月內就被完全顛覆。女兒成為殺人凶手,父母遇害,好好的一個家庭,現在家破人亡。命運,實在太捉弄人了。
法醫的驗屍結果證實了寧秋闌的猜測:蘇嬸是被一刀割喉,當場斃命。而簡鍾山和馬翠霞夫妻倆卻被嚴刑拷打過,被烤焦的屍體上甚至肉眼還能看到深入骨頭上的刀痕,他們身上多處骨折,每個人都在死前被活生生挖去一隻眼睛。最後在奄奄一息中被火活活燒死。
凶手的殺人手段令人發指,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寧秋闌也心中發冷,如此狠毒的折磨人,極有可能是那群曾綁架簡綠竹和錢香語的人所為。他們會如此折磨簡氏夫妻,恐怕是為了追查簡綠竹的下落。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幾樁失蹤案中某個受害者的親友自發組織的小團體?還是更神秘的組織呢?
由於簡家滅門案影響太過惡劣,所以寧秋闌決定將此案秘而不宣。隻是對外宣布簡氏夫婦因家中失火逝世,在第二天上午將簡氏夫婦的遺體火化,然後入葬。
葬禮由警方操辦,馬翠霞的秘書協助將簡氏夫婦的骨灰盒安葬於他們早就在金山公墓買下的墓穴中。
一早天空就飄起了雪花,沒有風,靜靜地落下,仿佛天使為了簡鍾山和馬翠霞而撒落的純潔之羽。公墓中種植的草坪由於寒冷而微微發黃,踩在上麵,發出細細的“咯吱”聲。
參加葬禮的,除了警方就隻有馬翠霞的秘書和簡鍾山公司的幾個高層。簡家唯一的女兒卻不在。然而人們都心知肚明,隻能以沉默來表達他們的悲哀與追思。
人群終於還是散去了。留給生者的隻有無盡的哀傷,而逝者卻在小小的相框中對著人們微笑,與世間的一切都斷絕了關係。
雪下得更密集了。在2006年最後的幾天裏,老天似乎也感覺到了人間的淒冷,鮮少下雪的漢城竟然下了兩次雪。黃綠色的草坪很快就被籠上了一層晶瑩潔白的紗紡,肅穆寧靜的公墓因此更加聖潔。
簡綠竹躲在一棵老樹的背後,緊掐著掌心忍耐著,等待人群散盡,才撲到了父母的墓前。
簡鍾山和馬翠霞在相框裏依然安詳地笑著,那笑容一如往昔,然而卻無法再見。
簡綠竹緊緊抓著大理石墓碑,那冰冷的質感不斷提醒著她,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已經長眠於地下,從此天人相隔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簡綠竹嘶叫著,手指越抓越緊,仿佛想把石碑捏成碎片,尖銳的碑角劃破了她的手掌,鮮血沿著石碑滴滴而下,簡綠竹卻渾然感覺不到疼痛。
她跪倒在石碑前,頭抵著石碑,喃喃低語著:“爸媽,我回來了,你們看看我啊。”
石碑無語,落雪無語,一靜一動,兩重天地。
然而簡綠竹參不透這禪境,痛苦地用力撞著石碑,喉中苦澀,無法出聲。
血肉之軀又怎能強過堅石?簡綠竹的額頭很快也與掌心般鮮血淋漓,然而她此時痛苦得恨不得與父母立刻同去,喉中濃痰湧上,“咯咯”作響,呼吸困難,一時間竟臉色發青,眼見得就要窒息過去,隨父母同去了。
背後突然出現一雙手,用力拍向簡綠竹背後。一口濃痰噴了出來,簡綠竹歇過這口氣,眼淚也隨之湧出,這才脫了剛才的魔魘狀,號啕大哭起來。她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身為刑警卻保護不了自己的父母,痛恨把自己逼進如此困境的元凶,痛恨這一切一切,然而所有的痛恨都與事無補了。
簡綠竹伏倒在父母的墳墓前,眼淚洶湧而出。漸漸的,聲音低了下去,陷入了恍惚中。
“能哭出來未嚐不是好事。”身後的人悠悠地說,走到簡綠竹的身邊,蹲了下來。
簡綠竹緩緩抬頭,淚眼迷離地望著寧秋闌。
“我父母去世的時候,在他們的葬禮上,我想哭,卻哭不出來,在其後的無數個夜晚裏,我都是眼角濕潤地驚醒,隻是當我醒來後,卻仍然無法哭出來。”寧秋闌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墓碑,似乎有感而發。
“謝謝你……為我爸媽做的……”簡綠竹哽咽著,用力吸了吸鼻子。
寧秋闌又恢複了冷漠的表情:“沒什麼,你救了夏初的命,我們兩相抵消,互不相欠。下次見到你,我一樣要抓你。”
“凶手是誰?”簡綠竹恢複了些冷靜,握緊了拳頭等待寧秋闌的回答。但寧秋闌卻望向她,淡淡地說:“不知道,要問你了。那些讓你在工業園流血的人,應該就是殺害你父母的人。”
簡綠竹霍地站了起來。
寧秋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在工業園流血時,錢香語卻安然回家,夏初詢問她雕山別墅後發生的事情,她卻撒謊,故意隱瞞你處於險境中的事實。”
簡綠竹突然鬆開了拳頭,傷口再次滴落鮮血。她已經有了決定,於是跪下來,給父母的墓碑叩了三個頭,站起來,毅然離去,不再回頭。
寧秋闌凝視著她的背影,唇角漸漸出現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