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辟穀張良(6)(1 / 1)

我們聽聽高祖六年(公元201年)正月論功行賞時,是怎麼讚美他的軍師張良的,“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裏外,子房功也。”雖不能親臨前線陣地帶兵打仗,但戰略方案和戰術計劃幾乎全出自張子房,這個出謀劃策的功勞應當全歸於他。他是軍隊的靈魂,是克敵製勝的大腦,這就是張良在劉邦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漢高祖給予張良有別於其他人的特殊待遇,大方地允許他在齊地選擇三萬戶作為封地。

主公的賞識歸賞識,肯定歸肯定,張良不會順竿就爬的。他熟悉帝王的心理,何況江山初創,來日方長呢。張良謙虛地回複劉邦:當初我在留縣(江蘇沛縣東南)遇上了陛下您,這是老天爺讓臣來給您效勞的,“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您采納了我的一些意見,有的不過是讓我給蒙對了,哪有那麼大的功勞,您實在是過獎了,臣受之不起,“臣願封留足矣,不敢當萬戶侯。”您賜給我個留縣我就很知足了,臣萬萬不敢做萬戶侯。

功高而不驕矜自許,拿張良跟韓信一比,劉邦無法不更喜歡眼前的這位軍師。——人家跟咱鞍前馬後披肝瀝膽的,到頭來卻不貪財不愛物,朕欣賞!那就封你個留侯吧。

劉邦有所不知,什麼王侯之名、萬戶之地,對於張良這樣的豪門貴胄沒有多大的誘惑力,人家曾經世代占據著韓國的相位,什麼榮華富貴、名望頭銜沒有享受過?

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自漢王朝問世的那一天起,張良的內心突然泛起了一種莫名的失落。當初一腔熱血誓死複興韓國,不知不覺間卻跟了劉邦,輔佐其統一了天下。回頭看,張良開始懷疑自己,這一切是我所要追求的東西嗎?“韓”與“漢”又有多大的區別呢?打打殺殺,士卒送命,百姓遭殃,謀取他人,剿滅異王,這一切不遺餘力地爭到手,所為何來?物有所值嗎?假如人生來來去去就是重複上演這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雷同的把戲,我們芸芸眾生不是傻乎乎都做了上帝的玩偶了嗎?

張良不屬於“急流勇退”,“急流勇退”者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爭取和保全,而在張良這裏,則是成功後的失落和迷茫使他強烈地體味到一種生命無意義,是發自內心地把一切看得平淡無奇,一切似乎在他眼裏都突然失去了擁有的價值。由此他漸漸進入到一種應付差事、敷衍塞責的漫不經心狀態。他後來又幫著劉邦安撫人心,還跟著一塊兒建議劉邦建都關中,這些無關痛癢的細枝末節,在他看來不過是閑來無事順手為之,並不費什麼大力氣,也沒有寄予多麼深遠的用意。

加之,張良的身體一直不好,這恐怕也是他奮發之後傷感失望的原因之一。南征北戰,宵衣旰食,贏得了虛名,卻把一副身架給折騰垮了,這難道不是一種得不償失嗎?

張良晚年的這種與世無爭,竟意外地進一步強化了他的聲望,渲染了他的美名。——老子講: “不自是,故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張良是很精通黃老之道的,所以他的低調、內斂,使上至天子下到臣民,對這位智多星更加地崇敬。

西漢建國以後,張良這時候給自己的角色定位,宛然是一位坐堂的老術士,凡有點疑難雜事,人們便前來向他討教。他則一副慈眉善目,盡力而為,幫人指點迷津。天子放心這個無欲安閑的臣子,同僚樂於親近這位不跟自己爭功邀寵的侯爺。

但張良並不糊塗,處事仍延續他一貫的講求技巧。譬如劉邦喜歡上戚夫人,要廢掉太子劉盈改立戚氏生子劉如意,呂後想了許多辦法眼看難以挽回,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有人提醒她“留侯善畫計策,上信用之。”皇上最信留侯的話,找找張老軍師給高祖說說一定管用。呂氏忙差人去見張良,請其出麵勸勸劉邦。張良笑笑,說:當初皇上處在危急之中,所以會聽我的意見,現在天下安定,出於個人好惡想換個接班人,“骨肉之間,雖臣等百餘人何益?”你們家庭內部的事情,我一百個張良說了也沒用。來人知道這是有意推辭,纏著張良說:留侯就幫著給想個辦法吧。張良見推辭不掉,他又不願上劉邦那兒去捅這個馬蜂窩,想了想說:這種事口頭勸說是不行的,有這麼四個人皇上很敬重,一直想請他們出山,可是他們待到商山就是不下來,你們不妨讓太子親筆寫一封言辭恭敬的信,安排一輛舒適的車,派一個會說話的人帶上禮物去,請他們下山來做太子師傅,皇上假使看見太子跟這些高人在一起,太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大不一樣了。後來果然在鞏固劉盈太子位的過程中,“商山四皓”給了劉邦很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