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而平穩地送走了霍光,順利地接過執掌江山的權柄,劉詢開始脫下偽裝,披掛上陣,正式扮演起了主角,迅速燃起三把大火。
第一步,將他與許皇後的兒子劉奭立為皇太子,澆滅霍成君的希望之火。
第二步,任命自己的親信魏相為漢丞相,逐步把朝政大權從霍氏勢力手中收回。
第三步,削弱霍氏家族的軍權,劉詢給霍光的兒子霍禹一個徒有虛名的大將軍封號,子承父業,讓你無話可說,事實上卻遠離軍事決策中心、遠離槍杆子。
霍家人顯然還沒有完成角色轉換,沒有從霍光顯赫的權勢和耀眼的光環下走出來,同時又不具備大將軍霍光的品格、氣量與韜略,麵對突如其來的漢皇的一次次變臉,他們仍自顧沉浸在妄自尊大的美夢裏。皇帝給予霍光的尊貴體麵已經夠大的了,霍顯卻仍嫌不足,完全出於婦人之見,節外生枝地要去擴大霍光陵墓的規模;“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多大的地方才能安得下你?還要大肆置買田地房產,處處去跟皇家比肩;當朝的皇帝是劉詢,既然已經詔告天下立劉奭為太子,麵對現實、迎合君意是最明智的選擇,——何況許平君已歸天。霍顯、霍成君母女淺薄到竟然硬是咽不下這口氣,故伎重演,如法炮製想毒死太子劉奭;
霍禹因不滿皇帝奪了他的兵權,耍大牌,負氣稱病不朝,且當麵大放厥詞,指責劉詢沒有他爹霍光哪能當上皇帝。
這一連串愚蠢的行為,等於積極配合著劉詢的鏟除計劃,接二連三給漢皇親手送上霍家不軌的口實。
劉詢似乎還覺得火候不夠,他又跟幾位親信大臣頻頻上演雙簧,一封封告發霍氏子弟為非作歹的奏章雪片般飛向朝廷,厚厚地積壓在漢宣帝的禦案上。
劉詢在一步步逼著霍光的後人自掘墳墓,而霍顯、霍禹、霍山、霍雲幾個果然按照他的指揮棒轉了起來。在霍家勢力被一點點削弱殆盡的時候,在當年毒殺許皇後的罪孽眼看紙裏包不住火的時候,霍家人方寸大亂,鋌而走險了。先是受人教唆,意欲借上官太後之手,除掉漢宣帝的左臂右膀魏相和平恩侯許廣漢,消息走漏未能得逞。劉詢仍未反擊,仍在等待。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霍山等人密謀發動政變,讓上官太後設宴,意欲席上殺死魏、許,進而廢掉宣帝,改立霍禹為帝。——這一切都在劉詢的秘密監控之下,他在靜靜等待著霍氏家族的自我崩盤。
霍禹殺人的酒宴尚未擺好,皇帝的禁衛軍已到。地節四年(公元前66年)——霍光死後僅僅兩年,霍山、霍雲畏罪在家中自殺,霍顯、霍禹及霍光的女兒、兄弟子侄全部被抓。劉詢下令,腰斬霍禹,其他人全部處死棄市,“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千家。”霍氏一族滿門遭斬,霍成君僥幸逃命,皇後被廢,囚居上林苑昭台宮。
霍家從此灰飛煙滅,霍光的陰影再不複投向劉詢的心頭,——漢宣帝費盡心機終於拔掉了背上的這根芒刺。
司馬光是一位清醒而公正的史學家,他指出:“豈徒霍氏之自禍哉?亦孝宣醞釀以成之也。”“夫以顯、禹、雲、山之罪,雖應夷滅,而光之忠勳不可不祀,遂使家無噍類,孝宣亦少恩哉!”一朝君子一朝臣,隻是劉詢做得太絕情了一些。
有趣的是,漢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匈奴歸降,劉詢念及輔佐漢室有功之臣,命人畫十一位功臣圖像於麒麟閣,以示褒揚,霍光位列第一;第一是第一,但卻“唯光不名”,十一人隻有霍光沒有清清楚楚地標出名字,隻注明“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這個小心眼的劉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