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天子身邊,如何才能把眼前這位帝王擺弄順,成為李林甫唯一用心的事情。李林甫繼續發揚光大之前的成功經驗,那就是鞏固與唐玄宗身邊那些宦官、妃嬪乃至家人的關係,借此來“伺上動靜”,以便預知和掌握天子的所思所想。有了這一個便利條件,“故出言進奏,動必稱旨。”保證了他的進言獻策都能暗合天子心意,而這種君臣思想上的默契,換來的是李隆基對他進一步地賞識和信任。
“林甫麵柔而有狡計,能伺候人主意,故驟曆清列,為時委任。”在皇帝麵前,李林甫臉上總是一副和善謙遜的表情,但心裏時時琢磨著如何巧對帝王,平和的麵目下他時刻都在揣摩天子的心思。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一則心智聰明,二則需要思維敏捷,三則當然是腦子裏裝的鬼點子要多。李林甫也應屬於特殊材料製成的“人”,正因為他具備這些曲意逢迎的天賦,所以他很快騙取了天子的信任,爬上高層步入清貴的行列。
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6年),李隆基再次提拔李林甫任吏部尚書(部長)、同中書門下三品(宰相),與裴耀卿、張九齡均加授銀青光祿大夫,成為皇帝身邊三位宰輔之一。
這時的李林甫已經位極人臣,似乎沒有什麼值得他再去費心思花力氣的了,隻須侍奉好皇帝,盡可以過高貴顯達的日子。這是我們一般人的常規性的思維習慣,對於李林甫這種弄權的人,他的思維邏輯始終圍繞著手中權力的安危來進行,固然已經做了三宰輔之一,但這個位子並非一勞永逸,仍存在隱患。隱患在哪裏?隱患就在於和自己平起平坐且論起學識、資曆來,比自己更勝一籌的張九齡和裴耀卿。人的貪欲是深不見底的,站在現在的台階上,李林甫感覺如果沒有張、裴二位,自己能獨掌朝政大權,那將是多麼理想和美好的事情。於是,他著手在笑臉遮掩下,一步步清除障礙、搞倒對手。
張、裴、李三人小組輔政,本來就隻是皇帝李隆基的一廂情願,作為天子他當然希望和要求他們三人精誠團結、和衷共濟。遺憾的是,人們之間的合作是以品性、誌趣甚至才學作為前提的,而非強迫式地拉郎配。以裴、張的修養,即使可以做到三人虛心以禮相待,但李林甫的權謀邏輯,是不允許他的威權存留半點隱患的,他的利欲心是無法止步於維持現狀的。就具體情況看,三人未組成之前即已埋下不和睦的種子。當時在玄宗提議李林甫做宰相時,張九齡是明確表示反對的,“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廟社之憂。”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了;連朝中對三人品性略知一二的人都能看出將來的走勢,這三個人搭班子,不靠譜,看上去分明是“一雕挾兩兔”,而那隻凶惡的雕指的正是李林甫。
當然李林甫絕不會笨得像雕一樣直接張牙舞爪去撕咬裴、張二位。李林甫在官場上有一項獨門絕技,就是“口有蜜、腹有劍”,殺人不見血。
武惠妃深得玄宗皇帝寵愛,太子瑛、鄂王瑤和光王琚因為各自的母親受冷落而口出怨言,駙馬都尉楊洄把這事告訴了武惠妃,武惠妃便直接找到唐玄宗,數落太子瑛等對父皇出言不遜。李隆基聽了頓時生氣,召宰相們來商量如何處置太子三人。
張九齡書生氣重,加上心底無私,出於對大唐社稷安穩的考慮,不假思索直言勸諫皇帝:陛下這三個成年的兒子不可多得,極為可貴,太子是國家的根本,他生長在宮中,接受陛下的家教,人們沒有看到他的過錯,陛下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喜好變化而廢掉他呢?臣不敢接受詔命。張九齡直接違逆聖上的旨意,唐玄宗聽了很不舒服。李林甫當麵什麼話也沒說,退朝後卻找到皇帝身邊的宦官,說:天子家裏的事,何須跟外人商量。李林甫拿捏得很準,他知道宦官掉頭就會把自己的話傳給皇帝。——其實李林甫這句話也是在鸚鵡學舌,學的是前朝高宗李治時李勣的“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當時李治欲廢後立武則天,遭到長孫無忌等一幫老臣的反對,李勣以此話討好唐高宗。兩位宰輔,兩樣態度,張九齡讓皇帝頓生厭惡,李林甫巧妙地討得皇帝喜歡。
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7年),唐玄宗巡遊東都洛陽後,打算起駕回長安。張九齡和裴耀卿上前勸阻皇帝說:眼下正是農忙時節,聖駕這陣子動身,沿途各地勢必要迎送接待,有可能影響秋收,還是等入冬農閑時再返回西京吧。李林甫不表態,眼看著那兩位離開,他假裝腳疼留在後麵。皇帝問他怎麼了?李林甫見二位已走遠,這才湊到皇帝跟前,說自己並非腳疼,而是有話想單獨對聖上講。他說:“長安、洛陽,陛下東西宮耳。往來行幸,何更擇時?”長安、洛陽對陛下來說形同東西兩宮,天子巡幸還需要挑時間嗎?“借使妨於農收,但應蠲所過租稅而已。”假使怕影響到農忙收割,隻須減免所經之地的稅賦就是了。以臣之見,馬上起駕。玄宗聽了非常開心,當即交待一切由李林甫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