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起義沒有滅掉唐王朝,卻間接成全了各處藩鎮割據勢力,這些人借助朝廷剿滅義軍的名義,擴地屯兵,漸漸地發展壯大起來。各自翅膀硬了之後,由唐天子的守將,相繼變成要挾皇室的軍閥,直至讓唐皇帝交出江山,自立為帝。由於均是武將出身,不大懂政治,缺乏經營皇權的政治謀略,因此都是短命的。公元九0七年朱全忠逼唐哀帝退位,自更名晃,即皇帝位,建大梁國,史稱後梁;九二三年晉王李存勖率軍攻取開封,滅大梁,在魏州(今河北大名)做了皇帝,後遷都洛陽,國號大唐,史稱後唐;九三六年河東節度使石敬瑭攀附契丹,以向契丹主割地稱子作條件換得北夷的幫助,組成聯軍占領洛陽,後唐末帝李從珂****,後唐亡,石敬瑭稱帝,國號晉,移都開封;九四七年契丹滅後晉,河東節度使劉知遠乘隙在晉陽(太原)建後漢政權,自立為帝;九五一年後漢樞密使(當時的三軍統帥)郭威以兵變奪取皇位,建立周朝,史稱後周。
當時就有人這樣講:“今世天子,兵強馬壯則為之耳。”這世道誰手握重兵誰就能當天子。中國曆史上的五代時期,就是這樣在打打殺殺江山頻繁易手的混亂中,昏天黑地度過了半個多世紀,使槍弄棒的軍人成為唯一的主角,穿上一身戎裝便可以做皇帝夢。在一群豺狼虎豹的血腥撕咬之中,一個文弱的書生能獨立不倒,自然就顯得格外醒目,他身處逐鹿中原的軍閥堆裏,安然無恙地笑看風雲變幻,曆經皇權更迭,儼然是“泰山頂上一青鬆”,傲視群雄,一直居於三公、三師、宰輔的高位,二十多年間陪伴中原四姓外加一個契丹的十多個皇帝,騰挪閃躲、虛與周旋,書寫了一段別開生麵的官場傳奇。這個人就是馮道。
當一個人放棄尊嚴,寧受屈辱來獲取實際利益從而走向富貴顯達,我們該作何評價?過程你可能鄙視,成就卻又讓人不能不歆羨;那麼,我們是應當在所謂道義的堅守中,做貧窮落魄的誌士,還是丟棄清規戒律,為了功名利祿而不顧一切?說白了,就是到底是做個加官晉爵的“小人”,還是空守節操的“君子”?依著那些道貌岸然的鴻儒的論調,當然選擇後者,“君子謀道”嘛。隻可惜那些汗牛充棟的道德文章,似乎隻是用來教導別人的,書者自己踐行了嗎?頂戴花翎的袞袞諸公,有幾個是肩扛道義在為民請命、為天下謀福祉?哪一個豪強霸主,不是經過蠅營狗苟的原始積累才變得人模狗樣?現實明白無誤地告訴每一個人,生存才是第一要務。——形如累卵、肚子都吃不飽去講氣節,人會笑你“癡”、笑你“傻”,譏諷你有資格麼?
馮道自始至終堅信這一點,他在生逢亂世、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為我們創造了一個極其實用的“泥鰍生存法則”,不無普世價值,十分值得借鑒。——除非你是個活得厭煩本來就不拿自家性命當回事的潑皮二流子。
馮道年輕時是個品行端正、誠實厚道的好後生,他好學而不恥清貧,原本身上頗有些古來士子的遺風。但他生在了亂世,生在了輝煌的大唐已成昨日黃花、遍地狼煙下群魔亂舞的五代十國。這是個完全剝奪了“君子”話語權的時代,是隻認刀槍不顧禮義廉恥的流氓橫行無忌的時代。馮道是個書生,是個文人,他手無縛雞之力,遑論騎馬射箭,但他也要生存,他也有人生的追求和理想,麵對刀叢,他隻能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尋求安身立命的途徑。
唐末天祐年間,馮道去了駐守在幽州(今北京)的盧龍節度使劉守光的帳下,做了個文職小官。馮道的家就在景城(今河北泊頭市),在劉守光的管轄範圍內,心想先在地頭蛇這裏找個差事混口飯吃。但身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