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吹了起來,王一半遍體發涼,他幾步跑回了城隍廟。
坍塌了小半的廟四處透風,燃著火的土灶上燒著熱水,老乞丐應該洗碗去了。王一半靠著半截身子的神像瞌上了眼睛,他開始回味那道轉瞬即逝的光。
“我是刀尖子命,我不是一個好人……”王一半喃喃自語著,最後沉沉睡去了。
直到半夜,城隍廟裏仍隻是王一半獨自一人,老乞丐不見了。王一半半睡半醒間被一泡尿憋醒了,他捏著褲襠就朝著外麵跑。
在城隍廟前的榕樹下,王一半打著寒顫對著樹根撒尿,膀胱如釋重負的宣泄,那股快感讓他舒服得直哼哼。
忽然他頭上一片陰影晃過,很快陰影又晃了回來,王一半疑惑的舉頭一望……是老乞丐!
老乞丐自盡了,懸於這棵大榕樹,吊在自己的頭頂上!望著老乞丐死魚一樣泛灰的瞳孔,王一半心裏沒由得的一陣空洞,他眼前有點發黑。
王一半眼神冰冷的望著老乞丐睜圓的眼睛。他的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他就算現在不死,以後還是要死的。他現在死,至少還能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死,往後怕是如此體麵的死都辦不到了。
沒有解下繩子放下老乞丐的屍體,王一半徑直走回了城隍廟。
他相信刀尖子命不會落得老乞丐一樣的下場,他更相信瞎子的話“你不是一個好人”,壞人是不會理會一個乞丐的屍體的,無論死得離他有多近,無論會不會臭了他的這塊地。
天亮了,巴地的集市開始熱鬧了,巴地百姓積蓄了一晚上的精力又開始燃燒起來,街上變得鬧哄哄的。
望著幹涸的巴河,王一半不由得開始憤恨。往日有水時還能在碼頭卸貨,如今巴河沒水了,商船也沒了,最懊惱的是每天能到手的十文錢也沒有了。
朝著巴河吐了一口唾沫,王一半慢吞吞地溜進了集市。走過一個魚販攤時,他看見了一雙手!他望著這雙手便走不動了。
這雙靈巧的手很白嫩,也很好看,就像……就像……王一半摳破了腦殼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他便再次敬佩起了老瞎子,瞎子肚子裏有墨水,是個文化人。
“闖!闖!闖!”
一聲低沉的喝聲響起,三個字,言簡意賅——讓路!
一個挑夫擔著白嫩的鮮藕,徑直撞開了愣在路中間的王一半。王一半腰眼一痛,被灑了一身水,但他並不惱怒。
他望了望藕,然後湊上身子盯著撥魚的少女:“你這雙手就像白藕一樣漂亮嘞!”
正值青春靚麗的少女抬起了頭,她隻看了一眼,原來這是巴地出了名的破落戶王一半,她沒有說話,繼續低頭撥魚。
覺得無趣的王一半悻悻的離開了,他要盡快到豬肉攤去,義父的肉攤馬上就要開攤了。
雖然今時已不同往日,王一半就算再賣力的工作,依然不能讓趙大柱重新善待他,但王一半除了肉攤便也無處可去了。
“新鮮的豬肉哦!白皮兒紅肉,幹幹淨淨哦!”趙大柱一邊吆喝,一邊把大半塊豬扔在肉案上。
立在豬肉攤前的趙大柱,一身臭汗,滿胸的護胸毛,黑臉不怒自威,提著屠刀的手臂孔武有力。王一半隻看了一眼便非常自覺的蹲在了一旁,他時常在想,義父是該去唱戲的,而不是屠豬賣肉。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黃臉婆晃著腰走到肉攤前,一雙雞爪似的手不停的翻著豬肉,目光閃爍間,仿佛這豬沒長一塊讓她如意的肉。
趙大柱看見來了買客,立即堆起了笑臉:“黃嫂嫂呦,您都多久沒來我這兒買片肉吃了!您再不來照顧我這攤子,我都……”
趙大柱突然想起這是大清早的第一筆買賣,喪氣話容易觸黴頭,他趕緊閉了嘴。
挑了半天後,黃嫂嫂選了一大塊豬臀肉,這塊肉分量夠,瘦肉多,她就好這一口。
趙大柱將肉一提,這塊肉少說得有十多斤,這一文錢掰成兩文用黃臉婆發了財了?不對,她這種肚子裏藏不住半個悶屁的人,骨子裏就沒有低調這種傳教!
趙大柱細聲問道:“嫂嫂家裏來了客人?”
黃臉婆嘬著嘴角一笑:“哪裏有什麼客人。趙老板,這塊肉從這裏劃一刀,我就要上麵沒油水的肉。”她指著那條肥瘦肉的分界線比劃著。
王一半蹲在角落望著這一幕幕,他看著趙大柱提著的屠刀,心裏的疑問就像貓抓似的,刀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