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證似流沙疑非花(中)(1 / 2)

許是看到我異樣的表情,張學明問到,“你是否想到了什麼?”

我不禁脫口而出說,“豈止落秋,南和宮裏的人也有嫌疑了。”

“西樵,葵鼠還在嗎,就是你毒死的那隻?”

“一起送到皇後娘娘跟前了,怎麼,葵鼠也有問題?”

“南和宮的人就算有時間換掉脂膏,也絕無機會換掉葵鼠,隻要驗過葵鼠嘴邊的脂膏,便可知真相。”

“那若是葵鼠被換掉了呢?”

“那便是中宮的人,”張學明層層分析著,“可惜與脂膏一樣,換掉便是更大的破綻,因為無人知道葵鼠真正的死因,更不會知道那是你的設計。”

我慘淡地一笑,“所以,隻要我肯犧牲自己說出實情,就一定能驗出真相。”

張學明抬手示意我不要再說,“這是最壞的打算,在走這一步之前,我們還有一個最後的機會,就是看皇後能否查清怡妃之死,如果兩件事真的有關聯,可能就此順藤摸瓜查清楚了也說不定。”

“但願如此,”我開始將希望寄於萬淑寧,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適才我從中宮出來,見到劉太醫進去了,可是正常的傳召?”

張學明眉頭一擰,“我並不知道此事,他去殿前見皇後了?”

“隻見他進宮門,不知有沒有到殿前。”

“皇後心思縝密,若是信不過我才找了他人從旁協查倒是無妨,怕就怕,劉興的背後還有別人,要是被他查出葵鼠的真正死因,你我都會有麻煩的。”

“查出來又如何?事情掀開了,沒有好處的是他們,或許到了那個時候,不想隱瞞的反而是我呢。”我說著違心的話,將心底波動的恐懼硬生生地壓下去。麻煩?我何曾不知道此事會有麻煩,但做都做了,就隻能撐下去。我看到張學明滿臉憂色,走過去寬慰他說,“張掌院這樣憂心,豈不是看低了皇後娘娘的手腕,葵鼠在她手裏,劉興哪能那麼容易就得手?”

張學明苦惱地搖搖頭,“我怕的不是劉興,也不是事情被揭穿後的罪責,如果葵鼠之死能夠完全公開在皇上麵前,你也算是保住了一條命,怕就怕……”

“怕就怕那些人對我起了懷疑,如果此番不能一網打盡,日後為求掃清障礙,早晚暗中向我下手……”我斷斷續續地說著,恐懼如同潮水起伏,撞擊我心中能承受的底線。當初下決心設計莊環時,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件事會變成無窮無盡的冤孽糾纏呢?就在剛才知道脂膏被調包的時候,我還害怕這件事會被草草了結,轉眼此刻,我多麼希望這就是個簡單的意外與巧合。

張學明走到診室的門邊,把手按在門板上,正視著我,表情認真得讓人害怕,“西樵,你該回欽安殿去了,留在皇上身邊,是你最好的選擇。”

嘎吱一聲長響,門軸軋轉的聲音為我心底的恐懼封鎖上傾瀉的閘口,冷風灌進來,將我的軟弱冰凍成堅強。對,留在皇上身邊,看誰敢來害我。我一步步走到門邊,跨出門檻的前一刻,心存感激地說,“張掌院,西樵在宮裏多番蒙你看顧,雖不知因由,但由衷感激,隻為你的用心,西樵也會珍惜自己。此番回去欽安殿,西樵會如同張掌院所說,寸步不離皇上身邊,太醫院這裏就請張掌院多費心了。再有,皇上本不知道我來了你這裏,也未必會問,但所謂寧可沾了先斬後奏的罪名,也不能落下藏私的嫌疑,我會告訴皇上曾來提醒張掌院不要把媚藥的事寫入醫案留下詬病之疑,日後若有提及,請張掌院也是同樣說法。”話畢,我輕盈一苦笑,告辭離開。

我回到欽安殿複命,隨後主動提及去太醫院一事,皇上知道我心細敏感,又被南和宮的事困擾著,當真一句追究的話都沒有就把這事給跳過去了。這整整一日,皇上棲身於偏殿中練習狂草,拒見所有朝臣與嬪妃,我和小潘子守在旁側,不敢勸,不敢離,心裏的憂擾硬是埋在了深處。今日的欽安殿靜極了,像一座空殿,被陰雲籠罩。我心裏清楚,眼前的平靜是包裹著洶湧浪潮的一層薄紗,脆弱不堪,一絲一毫的細微觸動,都可能引發江河直下的災劫,我更清楚,南和宮的事不了結,欽安殿就永不得真正的安靜。

我原以為這樣貌似流沙實為驚瀾的日子至少也要持續三五天才能消停,但原來我真的低估了萬淑寧,事發後第二天的晌午她就派人來說南和宮的兩樁命案都已查清,特請皇上移駕中宮。我和小潘子陪著皇上去了,一進正殿就看見張學明和劉興站在殿側,一臉嚴肅,落秋站在張學明身邊,手托方盤,紅色的絲絨布蓋在上麵微微隆起,看那形狀,應該就是葵鼠。我來不及看小潘子那一側就已跟著皇上到了禦座台前,萬淑寧在踏梯旁躬身迎駕,我和小潘子向她行了步間禮,隨即上禦座台扶皇上落座,接著再下禦座台侍立在兩道踏梯內側。這時我才看見正殿另一側還站著兩名新晉位的禦醫,陳全和方敏,還有一個宮婢,看著眼熟卻叫不上名字來,再有就是……站在最後的那個小太監一直不抬頭,我實在看不出是誰。

萬淑寧走到正殿中央,領殿中眾人行拜見禮畢,起身從容不迫地說,“皇上,臣妾奉命查察南和宮中兩樁命案,現已有了結果,請皇上準臣妾在此陳情,並慮及此事關乎皇室安危榮辱,準許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