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本該很安靜，沒有一月的寒風，沒有三月的細雨，暖一床被，點一爐碳，泡一盞茶，最適合靜養休身，我難得有半日的假，疼痛也漸消了，這三兩個時辰本該給予我片刻的愜意，可偏偏我心不能靜，辜負了短暫的好時光。鳳印的秘密未能出口，使團離宮的日期又近在眼前，我怕納林歌中的秘密會被帶走，更怕明晚的國宴會橫生事端，萬淑寧說皇上會親自出席，這若不是自欺欺人的謊話，便是處心積慮的設計了。
晚膳後，萬淑寧把我叫到謹書殿，先問了我的身體，得知已無大礙後說，“你沒事就最好了，明晚的國宴，你也要去。”
我愣了一下說，“娘娘不是不讓奴婢在太多人麵前跟隨娘娘嗎？”
“本宮昨天說過，國宴的儀製不變，皇上會親自出席，自然你這個禦前尚義也要在場，這麼快就忘了嗎，還是，從未相信過？”萬淑寧笑盈盈地看著我，胸有成竹的樣子。
“奴婢以為娘娘隻是一說自己的心願，不想會是真的。”
“一說？”萬淑寧有些慍怒，“難道本宮一直堅持讓禮部按最高的儀製籌備國宴也是一說自己的心願嗎？難道那些儀製都是為本宮自己準備的嗎？原來你也跟外麵的人一樣，從沒相信皇上真的會去，從來就隻等著看本宮的笑話。”萬淑寧竟然有些傷感了，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若非我刻意的抗拒，定會深受其感。
我搖搖頭，“奴婢沒有那樣想過，隻是奴婢不知道皇上的身體已經好轉……”
“皇上的身體沒有好轉，”萬淑寧直接就否認了，“西樵，本宮已經找到了一個可以冒充皇上的人，他會出席明晚的國宴。”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違啊……”
“如果皇上自己會醒本宮又何必出此下策，”萬淑寧的沉著冷靜中有著孤注一擲的狠勁，“現在前朝後宮看上去微瀾不驚，實則離劍拔弩張也隻差毫厘，隻在於時間長短，隻在於一念之間的敢與不敢，如果皇上一直不露麵，猜忌和懷疑就會卷土重來，宮裏的這層平靜早晚會打破，那些權臣如今還不敢亂來，可一旦等到他們被流言慫恿失了耐性，把反心變成了反舉，就誰也回不了頭了。”
“所以娘娘要證明給他們看，皇上還好好的……”
“對，”萬淑寧決然地說，“趁他們妄念未深，現在就掐斷了最好。”我低頭不語一陣，萬淑寧靠近我說，“你以為不妥？”
我抬頭說，“娘娘所求並非朝夕之安，而是長久之寧，明日揚眉吐氣，那後日內？君為臣及後宮所盼，平日裏已是盼之不及，再經此一事，更如驚弓之鳥，若皇上匆匆一現便又稱病避見，恐會適得其反更惹猜疑。若從此開禁，一日見則日日見，這謊這戲不知要延續到幾時。如此，妥與不妥，娘娘自有分曉。”
萬淑寧遲疑了一瞬，抬起頭鎮定自若地說，“日日見就日日見，本宮找的這個人，不會有破綻的。”
“娘娘怎麼可以……”我心中頓時涼了半截，“今日皇上還在，娘娘可說這是權宜之計，若他日皇上不在，這樣做，與把江山拱手讓人有何區別？”
“這當然是權宜之計，”萬淑寧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沒有了皇上，這個傀儡也就到了命終的時候，本宮從未想過要把江山拱手他人，隻想爭取時間來扭轉局勢。”
“什麼局勢？”我直白地問，“既然娘娘要奴婢一起撒這個謊，還請娘娘告訴奴婢這遺留的江山將何去何從，這謊言的最後會是什麼樣的局勢？”
萬淑寧奇怪地看著我，好像我的問題極為愚蠢，“當然是為昱兒掃清障礙，護其繼位，守萬年江山，保皇上後嗣有續的局勢了，不然還能是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說，“娘娘要保雲妃的兒子登位？那雲妃不就成了……”
“皇太後，”萬淑寧從容地接上我的話，“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嗎，還是西樵以為本宮不會有那樣的心胸？”萬淑寧朝我走近一步，“西樵你要知道，昱兒登基，本宮還能做個太後，他人為帝，本宮就什麼也不是了。”
我頓時恍悟，自己竟差點忘了這一層。當初萬淑寧一心一意要當皇後，現在皇上垂危，她也是時候為自己的將來籌謀了。但是，從調換鳳印的事情來看，她所求絕非如此簡單。我低下頭避重就輕地說，“可是奴婢擔心雲妃不會喜歡這樣的安排。”
“昱兒是目前唯一可以繼承大統的皇子，雲妃再不願意也要勇敢地麵對，身為皇帝的妃子，皇子的母親，她有什麼資格為了她的清高而罔顧天下？而且本宮相信，為了昱兒，她會改變心意的。現在最棘手的，是皇子昱太過年幼，不敵叔伯年壯勢強，而本宮和雲妃一樣，在前朝沒有什麼靠山，所以即便擁皇後之名，仰子嗣之貴，一旦皇上不在，權柄外移不可避免。”
沒有靠山？那李正茂算什麼？我仔細一琢磨，也對，李昊對萬淑寧懷疑甚深，極可能向李正茂進言，也許李正茂已經起了疑心有所防範，而這層戒心已經被萬淑寧發覺了。我試探著問，“娘娘不是還有長安王可以依靠嗎……還是王爺已經有了疑……異心？”我不想暴露李昊，故意用了別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