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了所有,是嗎?我看著萬淑寧,在這個三難的抉擇麵前已經沒有閑暇去追究萬淑寧的秘密。怎麼辦,拒絕,那麼等待我的就是死亡,接受,那就等於欺騙了天下,先假裝接受再當眾揭穿,那就等於掀開了皇上中毒的秘密,也勢必引起漢室的政變,葬送了天下的安寧。萬淑寧,你這是在逼我接受,而我,也隻能接受。想到這裏,我提裙跪下,抬頭仰望萬淑寧說,“奴婢願為漢室天下相助於娘娘。”
萬淑寧笑了,扶起我說,“皇上的小動作除了小潘子就是你最清楚,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必須教會甘庸皇上所有的小動作,明白嗎?”
“奴婢明白,”我略一思索接著說,“娘娘久留皇上在中宮已經引起非議,皇上……奴婢是說甘庸出現後,是否還要留居中宮呢?”
萬淑寧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回答說,“等到明晚國宴結束,你們就回欽安殿居住。”
“那後宮侍寢的事……”我其實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離開中宮,既然得到了答案,就得趕緊消除萬淑寧的疑惑,“奴婢的意思是,皇上與後宮嬪妃相處時的習慣和小動作,奴婢並不清楚,一旦皇上離開中宮,那些嬪妃一定不會安分的,到時候……”
萬淑寧打消疑慮說,“就說皇上初愈,不宜召幸妃嬪,實在躲不過,後宮不還有很多從未被召幸過的女人嗎,她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我低頭稱是,心想也許是萬淑寧太聰明了,所以對我這個愚蠢的問題不屑多於懷疑,這樣挺好。“事不宜遲,你們趕緊開始吧,本宮還有事要處理,今晚在謹書殿睡。”萬淑寧轉身就走,我送她到殿門口,她忽然一個轉身湊近耳邊說,“西樵你知道嗎,你今晚說的話,所有,都不像一個奴婢。”
我驚怵了一下,本能地躲開臉,生怕她如利劍般刺人的話會剖開我的心。萬淑寧笑著離開,看著她溫柔中透著殺機的笑,我感覺自己走到了路的盡頭,身後是節節斷裂的浮橋,眼前是黃泉咆哮的深淵,進退維穀間,頭頂的命運之輪開始轉動,最終轉到我的是生還是死,沒人知道。
甘庸是個極聰明的人,皇上的小動作我都沒能示範清楚他就已經信手拈來了,還有那些說話用詞的習慣,我隻說過一次,他就能在下一次完美地表達,堪稱天才。教學結束已夜過寅時,我看著甘庸連沉睡時都緊鎖的眉頭,就知道這個人心機頗深,隻怕最後消失的不是他,而是我吧。有好幾次,我都想摸一摸他的臉,看看他是天生皇帝的相貌,還是易容所得。但最終,我還是不敢,像他那樣機警的人,怕是一觸即醒的,我甚至不敢靠近了細看,怕微弱的呼吸會將他驚醒。萬淑寧,若非你早有籌謀,朝夕之間去哪裏找這樣的人來?你說因為小潘子太忠而不能用,那麼在你眼裏,我是注定的叛徒,還是有著不可取代的利用價值?你說國宴之後我就能回欽安殿居住,是因為你完全信任了我,還是因為我已經成了你陰謀的一部分?我已經沉默了太久,在皇上中毒的真相麵前,在莊環、孟蘿依、焦朧月的死亡麵前,我一次又一次地沉默,以至於塵封的秘密一次比一次難以開啟,明晚的國宴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我放棄了,就再難澄清真相,也再難澄清自己了。
我想了一夜,伏羲微露的時候才漸漸睡去,醒來時,一場好戲的序幕已經拉開。因為傳召小安子的關係,皇上病愈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現在想想,萬淑寧昨夜是故意放小安子回去散播消息的,先由他的嘴證實皇上醒了,那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小安子一大早就來伺候早膳,甘庸將我教給他的用膳習慣都表現得十分到位,從飲食的偏好到拿筷子的手勢,都無一差錯,除了小潘子,我還真不知道有誰能看出端倪,也許連小潘子都不能吧。後宮的嬪妃聽說皇上醒了,都等在中宮門外候見,甘庸以政務積累甚多需要處理為由,讓小安子把她們都打發了。甘庸照萬淑寧的意思批了折子,讓我驚訝的是,他竟然還有臨摹筆跡的本事,這讓我又想起了紙鳶,一個真正忠心而又多才的婢子,為何最後留下的不是她。
國宴就要開始,我和小安子服侍甘庸更衣,他的左邊肩膀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皇上也有,那是狩獵時被石礫割傷的痕跡,要恢複到隻留這樣淺的痕跡需要至少半年的時間,甘庸竟連這樣的細節也做到了,那該從多早以前就開始準備了呀。萬淑寧來到寢殿,甘庸對她淺淺一笑,就連眼中的愛意也是真假難辨。宮外的鑾駕已經備下,甘庸抬起手,萬淑寧將手輕輕搭上,兩人一同朝宮門走去。我跟在後麵,看著他們的背影,心想自己若是不知道真相,該有多麼歡愉愜意,就是因為自己當初一時的好奇心,此刻,所有的心情都被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