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我沉了口氣說,“既然你們已經有了約定,還要詔書做什麼,不是畫蛇添足嗎?萬一皇上真的駕崩了,豈不是弄假成真,弄巧成拙了。”
甘庸搖搖頭,“李正茂看起來對皇後十分誠服,但皇後卻不敢小覷他的野心,今日他要的隻是監國輔政之權,他日會不會得隴望蜀求九五之尊,誰也不知道。”
“娘娘想用詔書拖住他?”我頓時明白了詔書的意義。
甘庸低頭抬頭到額前打了個響指,“詔書是備不時之需的,隻要李正茂不貪心,詔書就是永遠的秘密。”
“可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不是李正茂,而是李昊,這裏麵必定有緣故吧?”
甘庸嗤笑一聲說,“李正茂都多大年紀了,他是能等到皇子昱長大,還是能等到皇上殯天?”甘庸走到我麵前,強迫我看著他賊竊的笑,“從今日開始,皇上的身體會越來越差,但就是不死,讓他們在希望中等待,在唾手可得的千古罵名和姍姍來遲的帝王之尊中選擇,這是多麼美妙的事啊。更何況,李正茂為了成全女兒的皇後夢已經妥協了一次,不如妥協到底,成全一雙兒女。”
看著甘庸鬼魅的笑,我完全懂了,更暗自稱讚,萬淑寧,你當真是心細如塵,麵麵俱到。什麼扶助李昱上位,根本就是借口,你安排了這一連串的意外和罪行,無非是想以臨危受命的姿態順理成章地獨掌大權。可是,你猜盡人心,是否知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被表象迷惑,並非所有人都按套路出牌,並非所有人都要等證據確鑿了才會去判定一個人有罪。李昊對你的懷疑和恨,比你的圈套謊言更要堅不可摧,他早已認定皇上被你所害而死生不測,若他在乎皇位倒罷了,否則,拋卻了弑君的包袱和皇位的誘惑,到時候,未必能如你的願。想到這裏,我忽然希望李正茂的貪婪,能來得更早一些。
也許是一場戲漸漸接近了尾聲,留在舞台上的角色越來越少,戲份也越來越集中在主角身上,萬淑寧挪去了謹書殿宿夜,漸漸遠離主角的我成了困於中宮的閑人,偶爾在嬪妃們前來請安的時候配合甘庸做一場無聊的戲,除此之外,就是享受寂寞和禁足的滋味。中宮已經徹底取代了欽安殿,這是我在皇上中毒後就該料到的結果,所幸的是大越的危機正在解除,漢室總歸還是完整的漢室。限期的前一晚,我坐在窗邊靜靜等待明日的到來,那種期盼又抗拒的心情真是難以言喻,一切都要落幕了吧。就在這時,寢殿外一陣細碎的腳步引來竊竊私語,隱約可聞的喧鬧頓時激起我不安的情緒,我茫然地看向甘庸,他卻安靜地閉目坐在床榻上,單腿曲起,手腕抵著膝蓋,手指輕輕彈著,一切心中有數的樣子。喧鬧聲漸漸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天邊的紅光,那是司律監、侍獄監、大理寺專設和宮牢所在的方向。
我猛然一個激靈,哆嗦著站起身,甘庸的聲音鑽入耳朵,“別慌,沒事的。”
“沒事?”我不懂他的鎮定從何而來,“羽喬公主遇刺案的證供都放在大理寺專設,還有那些替罪的人都關在宮牢,你肯定不是那邊起火嗎?”
“宮裏是不會無緣無故起火的……”甘庸隻說了這半句就沉默了。
“是縱火?”我說完這句,甘庸抬眼望了我一下,隨即垂目。我看著甘庸不合時宜的鎮定,狠狠地說,“你早就知道,是嗎?”
“像這樣狗急跳牆的事原本就該防著不是嗎?”甘庸不慌不忙地說,“遇刺案的證供現在在誰手裏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個安全的地方,對外說證供放在大理寺專設隻是想釣魚而已,沒想到,最後真的起作用了。你看那漫天的火光,怎知其中就沒有禦林軍火把的顏色,怕是眼下長安王已經將人拿住了。”甘庸張開五指做出抓鴿子的動作,這時雁秋踢門進來,滿臉陰沉。甘庸微微皺起眉頭,“娘娘沒有捉到賊嗎,大理寺專設那邊的火光可是從這裏就能看到了。”
雁秋臉麵色凝重地說,“長安王死了。”
“怎麼會……”甘庸的臉色頓時變了。
雁秋抿抿嘴說,“禦林軍統領董正說,李正茂的命令是活捉,所以誰也不敢太下狠手,結果反讓賊人尋機射出了袖箭暗傷李正茂,箭上有毒,救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