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皇上病重的關係,再加上鄭君怡的提醒和李昊的警告,自那一晚後我甚少走出欽安殿,也害怕走出欽安殿,這個欽安殿如同我的避風港,出去容易,再回來就難了,誰知道還能留多久,守一日,便是一日吧。五月初四,皇上便血的量又增加了,臉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知墨照例在午膳前來探望,張學明剛好替皇上施完針,看到知墨來了,略微遲疑了片刻說,“靜淑儀來了就好,微臣也正要差人去請。”
“請本宮?”知墨眼睛一亮,隨即環顧四周,並沒有旁人。
“就在今夜了。”張學明認真地說。
知墨聞言,瞬間閉上了眼睛,靜靜佇立原地,許久才睜開眼睛,緩緩走到榻邊,輕輕撇開垂落的幔帳,平靜地凝望著皇上,眼中的憂愁比海更深。我也幾乎沒有站住,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但沒想到頃刻間已在眼前了。“王爺知道了嗎?”知墨放下幔帳問。
“還沒有,微臣想請娘娘的示下。”
知墨略一思索說,“王爺那邊,本宮會把消息傳出去,至於你這裏,再等過一個時辰,隻管報於太後,太後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
“微臣明白了,”張學明略猶豫了一下說,“靜淑儀要在這裏陪一陪皇上嗎,微臣這就暫避,留下林尚義看顧即可。”
知墨看了我一眼,略帶感激地說,“多謝張掌院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那……靜淑儀走好。”張學明微微頷首,眼中似有無奈。
知墨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向殿門的腳步沉重而緩慢,似乎有極重的心事快要將她壓垮,就在與我擦肩的時候,她慢慢停下來,微微回轉身體,看到我關切的眼神,淒然一笑說,“西樵,到時候你能來送送我嗎?”
“啊?”我沒有聽懂,疑惑寫在臉上,愣愣地看著她。
知墨的笑維持了一瞬間,沒有解釋,沒有再問,轉身離去留下落寞的背影。“她好像並不開心。”我喃喃而語,不經意地轉回身,看見張學明整理著藥箱,把用完的銀針一根根放回原來的位置。“這不是他們一直期待的結局嗎,”我慢慢走向張學明,卻不自覺地回頭追望那已經消失的背影,“為什麼我在知墨的臉上看到了悲傷,這裏隻有我和你,她的滿臉絕望、滿眼憂愁要給誰看?”
“那不是給人看的,不開心也是真的,”張學明抿抿嘴,手上的動作並不停,用極平淡的聲音說,“西樵,宋知墨是李昊的人,這沒有錯,但你別忘了,她也是皇上的女人啊。位不及妃又無子嗣,一旦皇上殯天……”
張學明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已頓然恍悟。一句皇上的女人說到了要害,陪葬兩個字瞬間閃現在腦海中。一時間,悲從心中來,原來知墨的生死從計劃開始就注定了,敗是死,成亦是亡。我剛要蹲下身幫忙收拾,突然心裏咯噔一下,不,不對,這不是注定的,如果皇上當初能冊她為妃,一切就都不同了。“知墨曾得盛寵,怎麼不替自己爭一爭呢?”
“嬪與妃一級之差,卻是完全不同,”張學明抬眼無奈地看著我,“單拿後宮女子的親族來說,冊嬪隻需上表謝恩,封妃卻要進宮謝恩,宋知墨的身份是假的,不怕謊言戳穿連累了李昊嗎?”
我無言以對,原來知墨想得這樣周全,周全到不留一絲泄密的縫隙。如今皇上倒是辨不清真假了,卻也下不了封妃的旨了。等等,封妃的旨?我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念頭竄出來,“太後的懿旨,太後的懿旨就能晉知墨為妃,”我看向張學明,期望他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但他始終沒有朝我看一眼,注意力全在銀針上。我不放棄地說,“這不是異想天開,太後和王爺如今是同氣連枝,隻要王爺求情,知墨就能保命。”
“所以呢,”張學明停下手裏的動作,“你要為了這個去向王爺求情嗎?”我語噎,張學明把銀針包放進藥箱,蓋上箱蓋說,“若非怕你這樣為她冒險,剛才我有心回避讓你們敘別,她就不會拒絕。原本你沒有想到這一層,她也有意避開,我是不該說破的,但怕你不明白她邀你相送的苦心,這才說給你聽。她必定有話要囑咐你,才會在臨走時說了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