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手微微抖了抖,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謝謝你為他收埋。”
“不客氣,應該的。”忘蕭然揚揚手,“看你受了那麼嚴重的傷都不願意放棄那位老伯,怎麼,你們是親人?”
古風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本是路人,卻有恩情,還有諾言。”
“為恩情,為諾言,甚至可以不顧性命,可以。”忘蕭然揚了揚酒壺,“為這份豪情,喝一個。”
古風微微垂下眼瞼,“我想去看看他。”
忘蕭然微微一頓,放下了端起的酒杯,拍了拍古風的肩膀,輕輕說道:“跟我來吧。”
風蕭蕭,浮動著森森山林,沙沙作響,宛若一曲喪歌。
古風跟隨者忘蕭然來到了一處墳場,極目所見,皆是荒蕪蕭索的墳塋,卻大多連碑都沒立。
忘蕭然拿出隨身攜帶的酒壺,自己喝了一口,隨後將剩下的酒灑在了地上。
古風見狀,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麼?”
“祭奠啊。”忘蕭然甩了甩手中的酒壺,再次拴到了自己的腰間。
“這裏也有你認識的人?”古風問道。
“沒。”忘蕭然搖了搖頭。“一個也沒有。”
古風摸了摸鼻子,“那為何……向你這麼嗜酒如命的人,這樣做還真是讓人意外。”
“他們都是敵人,啊,也許曾經也是我們要守護的民眾。可惜,後來我們的立場不同了。”忘蕭然說道。
“哦?所以這些墳塋……”
“一百五十三人,我殺的,埋在了這裏。”忘蕭然幽幽說道,“我欠他們一頓賠罪酒。”
“說了都是敵人,還要賠罪?”古風不解道。
忘蕭然望著滿目的蕭索,說道:“但他們並沒有錯,我們也沒有錯。他們為了自己要守護的東西而反抗,我們為了自己守護的東西而鎮壓。都是為了生計和利益,本質上來講,我們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我還奪去了他們生存的機會,雖然都是為了我們自己的生存,但終究也還是自私。”
“他們是起義軍?”古風輕輕問道。
忘蕭然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某種意義上又不是。他們原本是普通百姓,卻做了山野強盜,我若不處理,會有更多的事情被改變。”
“有人天生為王,有人卻落草為寇,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都是為了生計,都有自己要守護的東西,卻因為出身的不同,整個人生的軌跡都不同了。”忘蕭然歎道,“但願他們在下麵可以安寧一點,那邊的鬼差可不比我和善。”
“即便他們墮落成了草莽,那也不該就這樣無差別的抹殺啊,終究會有人可以改過自新,萬一要有人覺悟……”
“我不是禿驢,不講慈悲。做軍人的,不論可能,不信萬一,這是老大仔教我的。在最好的時機,做最正確的判斷,進行最快速的行動,才能把傷亡和損耗降到最低。如果他們被原諒,那這個結果對被他們所抹殺的人是否公平呢。也許我要的也不是公平,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我所做的隻是在我應該做的。也許在某些人看來我不一定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但我站在了自己的崗位立場,做了黑暗的正義。”忘蕭然習慣性的解下腰間的酒壺,一仰頭,卻發現酒已經沒了。
是了,剛才用來澆地了。
“一下子吐槽這麼多,看起來有些話憋在你心中蠻久的。”古風說道。
忘蕭然談了一口氣,“當了這麼多年的兵,我都已經漸漸忘卻了我當初為何會選擇跟隨老大,進駐這鎮魔壁。有的時候,我常常會思考,會迷茫,呆在一個位子久了,你會感覺到,一切都和你當初的想象相差甚遠。那種落差感,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所以我喜歡上了喝酒。”
“麻痹自己?”古風說道。
忘蕭然搖了搖頭,“是給自己一個可以打破規則的借口。”
古風迷茫,“打破規則的借口……”
忘蕭然搖了搖頭,驀然一笑,“嗨呀,一不小心就話多了,說好來陪你看老伯的,跟我來吧,我把老伯葬在了那邊。”
說完,忘蕭然就搖搖晃晃的向裏麵走去。
古風看著忘蕭然的背影,莫名心疼,輕輕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