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樹葉落,落下來,滿地黃,又是一年秋意涼,誰家的姑娘在想情郎…’
漫天的枯葉,飛舞繚繞,入城的行道被這秋風的落葉鋪成一條金黃的絨毯,每踏一步都會發出‘嚓擦’的聲響。韓容凝腰佩淩犀劍,手牽緇溜馬,未入城門耳聞路邊稚童的歌聲,不覺莞爾一笑,捋過額前細發抬眼望向城門上石刻的大字---金陵城。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江南古來自多美景,閑人雅士亦多輩出,其中尤以金陵為甚,其身與長江比鄰,形式險要,處於北控長江、南阻秦淮之絕佳地理位置,難攻易守,是作為帝王身處的絕佳之地,可惜天意難為。而金陵各處的一樹一木,一花一草皆天然帶有幾絲貴氣,倒也委實不負這‘金’一字。
韓容凝雖少時久居江南,但這貴氣之地金陵卻是無緣到過。往時知曉金陵諸事,多是聽聞別人之說,或借由詩詞歌賦了解而來,金陵的繁華貴氣,無不是她一一曾向往之。此次師傅著她出觀辦事,倒讓她可借此機會一遊金陵,了以多年夙願。
當初師傅在進青林台閉關之前,曾喚她前往,說有要事相說,後被告知要她下山出觀替師傅辦事,雖也興奮,卻又不明,心道,師傅的弟子盡管薄寡,但除了自己仍有其餘五人,而唯有自己入師門最晚,論資曆猶算最淺,論武功未及師兄、師姐,論才情尚算小勝,此次前往之地頗為誘人,隻她多年不曾下山,對山下之事知之勝少,當年上山時也隻是懵懂稚兒,像她這般何以師傅獨獨委任她出觀辦事?心中疑惑遂相問師傅,師傅聽後隻對她說了十六個字:‘觀天星象,汝本異人,二八年華,是以重任,’後再追問師傅此為何解,未果,師傅笑而未答,徑自步入青林台閉關去了。心中雖有存疑,但師命難違,次日她隻得乖乖收拾好包袱,牽著早為她備好的緇溜馬下了山。
信步走進金陵城內,所看之處,熱鬧繁華的景象遠超出她的想象,觀中香客的描述,書本上的描寫,詩句中的讚歎,都不比如今親眼所見,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江南金陵真可謂是奇景妙地。
走到一處攤當前,她停腳彎腰,撚指拿起一支鏤花木簪,細細端詳,甚是喜歡,或許是身上不常有女兒家的飾物,才一得見便有想要的念頭,才問了價錢就掏錢取貨,並無還價。攤主自是樂見這樣的買賣,巴望著多幾個像她這樣不還價隻掏錢的客人,那就算是小本生意,日進鬥金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她將木簪收於懷中,一扭頭又看見另一讓她駐足的事物。
少時,手上又添一物,青蘭絹帕一塊,二十銅板,令人咋舌,實為高價,此可算是黑心商販蒙騙無知少女,不得不歎:女子之物實在好賺。反觀她笑臉堆滿,愛不釋手,完全不像被人坑了的樣子,隻是這樣逛街下去,憑她這點人生閱曆金山銀山也早晚掏空。
忽地,身邊急馳過一輛馬車,將原本有序的街道瞬間瓦解,馬車所經之初一片狼藉,兩旁尖叫之聲此起彼伏,再觀趕車之人乃一玉麵少年,少年神色無比慌張,全然駕馭不了受驚之馬,眼看馬車即將馳出城外,韓容凝一個縱身飛身上馬,朝著前麵那輛馬車追了上去。
追出百米,挺身收腿,魚躍而起,一個空翻落在那馬車頂上。
車身搖晃的厲害,她順勢滑到前麵,又一縱身攀上馬背,雙手拉起韁繩用力向後一拽,那馬兒受到阻力,腳下稍事放慢卻仍瘋狂擺頭不願停下,韓容凝見勢再扯韁繩,這次一收一拉輕重緩急,那馬兒仰天長嘶一聲收了腳力,慢慢放緩了速度,馬車就在城門將出未出之時停了下來。
她彎身撫了撫馬兒的脖頸,又在馬兒耳邊低語了幾句,馬兒像似與她通了靈性,鼻頭哼出一氣便掉轉馬頭往回入城。
收服了倔馬低笑著回首,卻見那玉麵少年一臉錯愕地看著她,好似她不是這世上之人,乃一謫仙下凡。有些尷尬地對著那少年又笑了笑,那少年這才收了半開的嘴型,她原以為少年要對她的施以援手感激不盡,不料那少年未曾看她轉身進了後麵的車廂。
咦!?難道多年不曾下山,這搭救了人之後都是以此相待?
韓容凝心中雖有惱怒,但細想之下,自己施以援手本就不圖什麼,現今如此何來氣生,單手撐著車框跳下了馬車。
與她一同下山的緇溜馬兒自小就與她通些靈性,這時正踱到車邊,待韓容凝下得車來便徐步上前用頭在她身上不停地蹭著,惹得她摸著馬鬃低低發笑。
此時身後馬車裏傳出一個溫和氣弱卻又好聽的聲音,“多謝姑娘搭救之恩。”
韓容凝回頭望向車身,正巧布簾已被撩起,一個麵若冠玉,發如烏墨的年輕男子眼帶倦色地正朝她看著,而他旁邊垂首而坐的正是之前那玉麵少年。
“姑娘武藝超群,輕功了得,若不是得姑娘出手相助,怕是在下早已車毀人亡。”男子那如涓涓溪水,清澈柔和的嗓音再度響起。
“公子客氣,隻是舉手之勞罷了。”她持劍抬手說道,兩眼不由自主地怔怔地看著車廂裏的那人出神。實在不是有心冒犯,隻是這男子的氣韻實在超脫凡俗,而眉宇間的神態又好似腦海中模糊的印象,不覺之間就這麼呆怔地看著。孰不知這樣的無理舉動被他看在眼裏隻是心中一笑,感歎世人初見他容貌皆以此舉,全無例外。
怔忪之間,車中少年下了車來,走進她身旁,抬手舉著手中之物,說道:“姑娘,我家公子說為了感謝姑娘搭救之恩將這環佩贈與姑娘你。”
她聞聲收回目光再看那少年手中之物,玲瓏剔透,翠綠透亮,放在手心泛著幾絲清幽光亮,是塊上好的綠翠玉佩。
“不可不可,隻是舉手之勞,怎可收你家公子如此貴重之物。”行俠仗義是她習武之人的本性,見此狀,急忙推著少年的雙手不肯收要。少年再奉上環佩,麵容正色地說道:“姑娘誤會,公子說了,姑娘仗義相救理應答謝,但觀姑娘一身打扮實乃江湖義士,若贈銀兩恐是汙了姑娘的氣節,故送上此玉環配,他日姑娘若有遇上什麼難處攜此佩上門,我家公子必定傾力相助。”
“你家公子客氣,隻是這玉佩實在貴重,我…”
“姑娘還是收下吧,隻當是一件信物便可。”
“這也不可…”
“姑娘如此推卻莫不是瞧不上這環佩。”少年揚起眉毛對著她說道。
“絕無此事。”
“既然如此,姑娘就收下吧。”
那少年雙手仍舉著玉佩,目光誠懇地讓她有些無措,“那好,那就代我多謝你家公子的好意,這環佩我就先收下了。”既然對方一片誠意,如再推還倒有些矯情,韓容凝接過少年手中的翠綠玉佩收於懷中。
少年見她收下玉佩,展顏一笑,又道:“我家公子的醫堂在城北,就在後麵那條街的拐角處,名曰懸壺,姑娘日後若遇上什麼疑難雜症都可來醫堂尋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是位郎中?”
“正是,還是金陵城裏有名的神醫。”少年說得滿臉得意,倒叫韓容凝問得有些失禮。
想不到那個看似文弱俊逸的男子竟是這金陵城中有名的大夫,的確叫她有些驚訝。
雙拳一報,朱唇輕啟,“替我多謝你家公子,日後得空定上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