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這山穀已經待了兩日,可是自那溪水的源頭變成化骨水後就再也沒有能找到出穀的山路。雖然出穀的路沒有找到,卻碰巧讓他們找到了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山洞。當然山洞裏麵也不見得有多寬敞,但是好在他們不用再在夜裏露宿在外受凍了。
韓容凝擦了擦頭上滴下的汗水,抱起地上用衣擺處扯下的一圈碎布捆成的枯樹枝,起身走回目前已是他們暫時居所的山洞內。
“你說,都這麼幾天了也不見他們找著我們,我們不會就一輩子被困在這山穀底下了吧。”她給正中的火堆又添了些枯枝,然後拍了拍手中的落灰,看著坐在枯葉上的齊鳴秋說道。
齊鳴秋原本閉目打坐,聽她問話正要開口卻不想一句話還未出聲,不知何故反而引起胸中一陣刺痛,接著‘咳咳咳’地不停地咳了起來。見他咳得厲害,韓容凝本欲出去打點水進來給他潤口,誰知還未轉身就見他想要捂口卻不及抬手,嘴裏便湧出一股暗紅色的腥甜順著嘴角刺目地流了出來。
見狀,她一步上前用自己的袖口捂著他的嘴角,驚愕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咳出那多血來。都讓你把鬥篷披上了,你就是不聽。”話語中是焦急帶著些怪責,但是她看著自己捂在他嘴角的袖口處不斷外滲的暗紅色液體,一下子慌了手腳,上前一把抱住了已然傾斜,看勢欲要倒下的齊鳴秋,顫著嗓音說道:“你到底是怎麼了,是舊病複發還是這山穀的寒氣所致。”說話間手中的衣袖又暈染出一大片的血色,盡管如此他仍是咳嗽不斷,見他雙眉微蹙,口不能言,韓容凝失了幾分冷靜慌亂中不知該為他做些什麼。
“我要怎麼幫你,你告訴我。”
如果說墜崖之前她對他尚且抱著短暫可笑的師兄妹情誼,那麼在馬車掉落山穀之後的那一刹那開始,她便清楚明白地知道,那個他在金陵街市救下的男子對她而言已不再是簡單的普通人。
看著眉頭緊鎖血色漸退的齊鳴秋,她抬手將懷中的齊鳴秋拉至身前,又將他頭抵在洞內的岩壁上,然後自己盤坐在他的身後。雖然不知此法有多少的功效,但是試一試總有些希望。
她將雙手手掌掌心朝上平放身前,借力吸入一口氣後兩掌交錯向外推出。收回掌風後合掌緊握,此時集聚在丹田的一股真氣緩緩由下而上,經由雙臂慢慢滑至手掌中心。額邊鼻尖都滲出密密的細汗,她無暇顧及,將手掌中湧動的一股又一股的真氣自背後打入到他身體中的奇經八脈。
感覺到身前之人有了反應,不可細聞間好似在說著什麼。她凝氣歸神收掌於胸,接住向後微微傾倒的身軀,俯身細聽。
“水...水...”
“什麼?你說什麼?”
“水...我想喝水...”齊鳴秋氣聲微弱地說道。
“水,你想喝水是吧。好,你等著,我給你去拿來。”見他有了說話的力氣,臉上焦急之色緩和了些許。她慢慢地將抱在懷中的齊鳴秋輕輕放下,拿過一邊地上的破爛鬥篷密實地蓋在他的身上,又轉頭看了眼還算旺的火堆,這才急匆匆地向洞外走去。
一路小跑到溪邊,她從身上扯下幾片碎布片墊在了早前用枯枝做成的小竹簍裏麵,然後在竹簍下方又拿了幾片看似還算結實的枯葉交叉互相兜著,完成之後這才盛了滿滿一竹簍子的溪水跑回洞內。
“水來了,水來了。”將手中的竹簍小心翼翼地置於一旁,韓容凝蹲下身一手扶起他,一手將竹簍內隻剩下一半不到的溪水喂進他嘴裏。看著他和著嘴角未幹的腥甜悉數將溪水喝下,她幫他擦了擦嘴角問道:“還要不要?”
齊鳴秋無力地輕搖了下頭,細如蚊聲地說道:“剛才是不是嚇著你了。”
“我像是那麼膽小的人麼?”嘴上硬生生地回道,心裏卻落下了一塊大石。
感覺到他口中暖暖的氣息輕輕淺淺地噴在她的手心,韓容凝對著他擠出一絲笑意,幽幽歎出一口氣。
齊鳴秋見此,在她的懷裏虛弱地笑了起來。雖然臉色仍有些蒼白,但是比起剛才毫無血色的樣子已是好了許多。他緩緩地抬手將她環在他胸前的小手握於手心,用極低極緩地聲音說道:“不用擔心...我沒事...隻是好幾年都未曾發作這樣的厲害...可能因為先前從崖上摔落下來損了些經脈...而後又連著幾日吸了這裏的寒氣才導致突然發作這樣猛烈。”他停下緩了口氣又說:“現在喝了些水...感覺好像好了許多...不礙事了。”
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尚算黑亮的眸子,她凝眉說道:“真的麼,你莫不是怕我擔心就說著假話來騙我。”
齊鳴秋牽起嘴角搖了搖頭,用手撐地靠在洞壁上,帶著淺淺笑意說道:“傻丫頭...我自己是大夫...我的病自然比你曉得清楚...現在這樣我又為何要誆你。”
“真的?”
“真的...比金子還真。”他滿臉倦意笑著回道。
噗嗤一聲,她笑出了聲。
見她笑了,他又道:“容凝...我有些餓也有些倦了...想先睡一會兒...你能不能出去找些吃的...然後再多撿些枯枝回來把這火再燒的旺些...”
看著他似有倦意的麵容,韓容凝攏緊了裹在他身上的破鬥篷,說道:“那你要不要再喝些水。我隻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若是你等下口渴著咳嗽要喝水怎麼辦。”她擔心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臉頰。
“不用了...現在我覺得挺好...就是有些累了想睡會兒。”
看他樣子真是倦極了,不忍再引他說。韓容凝將他輕輕地放平在枯葉鋪成的‘床榻’上,又往火堆裏加了好些枯枝,才轉身對著他說道:“你好好在這裏睡一覺,等你醒了便有的吃了。”
“嗯。”他閉起雙眼輕輕地回了一聲。
慢慢起身又看了幾眼,韓容凝才算有些放心,轉身沒入洞外的林中。
聽到她腳步聲漸遠,躺在地上的齊鳴秋感覺她已經走遠,這才將好幾次硬生憋下去的那一股腥甜毫無顧忌地大口地吐了出來。他明白地知道此次發作遠比以前幾次都來的厲害,雖然韓容凝已經幫他運氣,隻是他這寒症積久已深,單靠輸入真氣也隻是暫時穩住體內的寒氣不至於四竄,卻是解不了根本。若是在家,他興許有把握能用自己先前配製的藥丸壓製住並發出的寒症,可是如今在這荒郊野外,無人問津的山穀之中要到哪裏去弄藥丸,想來也隻有聽天由命的份。
他苦笑著抬手拭去嘴角的黑腥,癱軟地仰躺在地,腦中那些籌劃了多年的抱負一一躍然眼前。曾經這些在腦中想了千百次的念頭到頭來卻終將變成空,曾經無數次在心中念及的美好願望……他慘然一笑,思緒再次跌進無盡的黑暗之中。
昏睡地迷迷糊糊中覺得好似有人在為他把脈,其後隱隱約約又仿佛聽見有人在叫著他的名字。費力地睜開雙眼,他見到的是一雙焦急如火泛著瑩瑩淚光的瞳眸,可是並不是他所期許的那雙,因為這人並不是韓容凝。等到他漸漸看清了來人後,收起原先想要勸慰的話語。
來人見他蒼白無血的麵色與他身下枯葉上已幹涸的血跡,早已猜測到了大概。
“公子莫不是舊疾未愈動了真氣引致寒症加重?”說話間,那人解下身上玄青的錦毛披風一把蓋在他的身上,看了他一眼,又道:“這裏寒氣太盛,我身上隻帶了這幾丸,公子先服下再說。”說著自懷裏拿出一個藥瓶倒出幾顆黑色的藥丸喂到他口中,又從腰上解下一個麂皮水囊放在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