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漆黑的走道一眼望不到頭。
韓容凝持劍小心翼翼地摸著牆壁向前行走,牆壁的凹凸與齊鳴秋醫堂內的暗道相似,可是越是向裏走,洞口灑進的光亮越是微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已經看不見一絲亮光。此時不知是該繼續向前還是該退回至山洞口,正猶豫不決時耳旁傳來氣若遊絲地叫喚聲,而那一聲聲斷斷續續喚著的正是她的名字。
‘容凝~容凝~’是誰?是誰在這漆黑的深處喚著自己的名字?
循著聲音的來處,她索性閉起雙眼摸瞎朝著那一聲聲聽起來渴望卻又無助的叫聲慢慢行去。
叫喚聲隨著她自己腳下踏出的每一步而漸響起來。或許是由於未知的前方使得她除了能聽見叫喚聲之外亦能聽見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到底是誰在喚她?是誰這麼無助地一聲聲叫著她的名字?是誰這般引著她來到這山洞深處?
伴隨著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聲,她忍不住試探性地對著四周漆黑的一片問道:“你是誰?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容凝~容凝~容凝~~’
無助的聲音漸轉成淒苦悲鳴。或許真的因為太久身處黑暗之中,她所有的理智和沉靜正在慢慢被吞噬殆盡。
“你在哪裏?我怎麼才能找到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啊!”
她抽出手中的利劍向著不見五指的空氣中一陣揮舞。劍氣之聲回蕩在空蕩的墨黑之中發出咻咻的聲響。
“你為何不答我?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引我至此,你想要我怎樣?說啊,你說啊!”
‘容凝~容凝~韓容凝~~~’
“啊~~~~!不要再叫了!”心裏最後的一道防線徹底被這無助淒苦的叫聲衝破。她丟棄了手中的淩犀劍,發了瘋似地大叫著雙手捂耳朝著來時的路狂奔出去。
不要!不要!她不要被這叫聲主宰,不要再聽到它叫她的名字,不要再跟著這叫聲向前。
一路狂奔之下,眼前慢慢出現了點點光亮。一聲‘放了我吧’讓韓容凝從夢中驚醒。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她坐在床上抬手拭去了額上密密滲出的汗珠,粗喘著幾口大氣後,心跳才漸漸平複。忽然覺得口渴難當,她起身穿了鞋子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大茶杯。一口喝下茶水,抹了抹嘴角,此時窗外吹進的一縷微風讓她渾身一激靈。原來起先噩夢時的汗水竟然將身上的內衣全都打濕,如今站在窗口被風一吹,說不出的刺骨寒意讓她不免抖了又抖。
看著窗外隱在雲彩後的月亮,她知道頂多還有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收拾了下心情後,她束起長發披上外衣推門而出。
他們越往北走天氣就越冷,此刻天還未亮,一陣陣寒意好似麥芽糖一般黏著她身,讓她每走一步都不由自主地咬牙打響。雙手環抱著自己,在兩臂間上下搓擺著取暖,不經意間撞上了走道上才踏出房門的一人。
“怎麼這麼早起?”
齊鳴秋一貫的清涼之聲灌入耳中。她停下雙手抬頭對上他問道:“你呢?你怎麼也這麼早起?”
“昨晚一入客棧便倦意上身,早早就歇下了,一覺睡到現在也是該起身了。”低頭瞧見韓容凝衣著單薄,他微微凝眉又道:“現已是入冬了,清晨露氣又濕又重,你怎麼穿的如此單薄就出來了。”
被他這麼一說才垂下的兩手複又來回搓著雙臂,說道:“此次下山原是沒想到會耽擱那麼久,故也沒帶什麼冬天的厚裝,之前從你家出來時雖然夫人給了我幾件禦寒的厚實鬥篷,可是這一大清早的就披著那玩意兒讓我實在覺著不便,所以….嘶!”話雖這樣說著,但是寒意卻是真正讓人難以克服。
見她這般,齊鳴秋回身進房取了自己一件夾襖罩在她身上。“穿上這個吧。這個厚實暖和而且短擺貼身,比起娘給你的鬥篷著實也方便些。”
“嗯,還真是一下子暖和不少。”低頭摸了摸胸前的錦緞咧嘴對著齊鳴秋一笑。
“對了,你怎麼會也這麼早起?莫非是凍著睡不著?”看著起先凍的瑟瑟發抖的模樣總算有些許粉紅爬上了臉頰,齊鳴秋這才想起問她早起的緣由。
韓容凝聞他這麼一問搖著頭,擺了擺手道:“不是。是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醒了之後便怎麼也睡不著了。”
“好好地怎麼會突然做起噩夢來。莫不是之前墜崖之時留下的後症。”
“我也不知道。不過沒事了,醒了就沒事了。”此時一副無所謂樣子,與之前驚醒之時可謂是判若兩人。
“沒事就好。”
“這噩夢誰還沒有做過,偶爾一次沒什麼大不了。”
他看著她嬉笑間一派輕鬆模樣,果真未被噩夢所擾,心下才卸下對她的一份擔憂。隻是不知何時起他齊鳴秋已將她的點滴記在心頭,見她展顏而歡自己便會跟著雀躍,若是撞見她低眉凝思自己也會跟著心神不寧。她的一顰一笑看似早已落在心中慢慢紮根於最深之處,不過是未曾觸及心底而不自知罷了。
“我倆起的太早怕是店家都沒有準備朝食。你昨夜不曾進食,現在想必一定餓壞了吧。”
“倒也還好。”齊鳴秋一手搭在肚上老實的答道。
“走吧,我給你去弄點好吃的。”
韓容凝搶在他的前頭進了廚房。隻是她不知這驛站當真是小氣,雖說少有住客自己一大清早起身做飯,可是好歹廚房也該有些廚房的樣子。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除外,筷勺鍋鏟那也應是缺一不可,而廚房最重要的一樣----吃食材料,那更是至關重要。可如今偌大的廚房裏入眼的就隻有幾件還算看的過去的用具,灶台上備料處哪裏都不見一絲一毫可用來烹煮的吃食材料。
她愁著一張臉,口中歎出一氣向著身後的那人說道:“看來你是沒有口福了。”
齊鳴秋走近她身邊環視了一眼廚房便心知肚明。眉眼一彎,低頭對著她說:“果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然今日吃不到你的拿手小菜,不過倒也不是沒有一點吃食可以果腹。”
“你可有辦法弄到吃的?”
“你去燒一壺熱水來。”見韓容凝兩眼莫名地望著自己,他又輕聲催促道:“看我作甚,快去燒啊。”
不知他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韓容凝一步三回首地帶著疑惑從水缸裏舀出一大瓢的清水倒入鐵鍋之中,接著用點火石將灶台下的引火棉點著後丟進了灶爐裏,完了又陸續加進幾根粗枝進爐內,最後一個轉身拿過一旁的吹爐筒對著灶爐口大口地吹著氣。不過一會兒灶爐的火便被燒的很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她起身拍了拍雙手笑著點了點頭,一個轉身卻看到齊鳴秋一直在門口靜靜地靠牆而立。此時看到她轉身他麵上未帶太多的表情隻是慢慢地向她走近,然後在她未察覺之際他已抬手為她擦去了臉頰上的爐灰。
能夠感受他的氣息圍繞在眼前,亦能感受到他手指間的溫度,隻是本應是溫暖的感覺卻在瞬間變得灼燙,讓她想要逃離。
韓容凝略一仰頭避開了他尚在為她擦拭的雙手,臉上留有他指尖的餘溫羞澀尷尬地低頭笑著說道:“一定是難看極了吧,我去弄點水洗洗。”說著抬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錯身繞開他向外走去。
“很好看。”
背後傳來了他的聲音,讓她未有褪盡的緋紅更甚之前,隻怕指尖輕輕一碰就能滴出血來。
清水洗淨了她花臉般的嬌顏也一並洗去了暈乎的思緒。韓容凝抬起袖口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水珠,起身一抬頭卻看見昨夜郭秀秀身邊的丫鬟杏兒正頷首低眉踏進了小院。
杏兒見到韓容凝已是一詫而後轉身見到廚房裏走出的齊鳴秋更是驚得櫻口微張。
“二…二公子早。”
齊鳴秋沒曾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杏兒,可才一轉念就猜到了原委。他斜眼看了看一旁的韓容凝然後轉回眼對著杏兒問道:“就你和小姐二人?”
“是。”冰冷的聲音讓這小丫頭怯懦地回了話後不敢再發出一絲的聲響。
“胡鬧!”
齊鳴秋低沉卻充滿威嚴的一聲低吼連在一旁的韓容凝也被這氣勢驚得一顫起來。這還是她頭次見到他這般的模樣,威嚴入王,氣勢如洪,簡短地兩字卻已將他全部的怒氣帶出。原以為他性格清冷,少言寡語,不太會有大起大落的脾性,哪怕偶爾的展顏,無非也隻是眉眼略帶笑嘴角微翹而已。怎會想到他竟也有這樣發火的模樣,真真叫人從心底懼怕了他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