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秦沐曾經將穿禦字布鞋之人乃是皇宮中人的說法給全盤否定,可是如今看來這些綁走蕭穆青的刺客果然還是來自王城之內。因為此刻齊鳴秋正手持利劍沿著之前對他來說尚算熟悉的甬道,避開了幾名看守的侍衛一點點向著玉瓊閣的方向前行。
如今宮中的侍衛大多都是景肅王易延佑從自己封地帶來的人,對於蕭元璟留下的那些他隻是分派了一些簡單的雜役工作。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他無法相信曾經效忠於蕭元璟的這些人,那麼如今王城內外的安全,他易延佑又豈會交給這些‘外人’來負責。
看完最後一疊奏章的易延佑抬手揉了揉酸脹的雙眼,身旁一直在隨侍的李季廷垂首躬身上前將桌上剛沏好的熱茶遞了過去。
“王爺連著幾晚都在看這些折子,奴才見您總是眉頭緊鎖,想必都是些煩心的事情,不過王爺您可也要注意著點自己的身體。”接過茶碗的李季廷又將侍女端上的紅棗銀耳羹再遞了上去。“王爺為了這些個折子煩了多日,連著幾晚的夜食也都不見您多吃上一口,如今總算看完了,就讓奴才服侍您吃點熱羹暖暖腸胃。”
易延佑輕輕瞟了他一眼,將羹勺中的紅棗送於口中,慢慢咀嚼過後才笑著出聲:“李季廷。”
“奴才在。”李季廷以為他要將口中的紅棗核吐出,便應聲上前將雙手並攏放在易延佑的嘴下候著。可誰知易延佑輕聲一笑拍開了他的一雙手,說道:“你倒是說說,是不是每個像你和方世靜這樣的小太監隻要升了官都會變得如此的矯情膩歪?”看著一臉莫名的李季廷,易延佑又道:“以前父皇在位時就沒有瞧見幾個能說出自己真心話來的太監,一個個不是喜歡逢迎拍馬就是將嘴皮子塗上厚厚一層蜂蜜,說出來的話那是叫人一個膩歪矯情。可如今我瞧著你小子這架勢倒也有幾分須留拍馬的意思啊。”
“王爺您這是可在說笑了,奴才如今伺候王爺那是本分,怎能算逢迎拍馬呢。”看著已吃完一碗熱羹的易延佑,他適時地再遞上絲帕,口中卻未停下。“奴才年紀小也沒讀過什麼書,平日裏隻知道伺候皇上王爺娘娘們,這耍嘴皮子的功夫奴才也沒那閑功夫去學。再說了,前車之鑒不是還擱在那兒麼,這光會動嘴的命都去的早,奴才我可還想多活幾年,所以王爺您就別和奴才開玩笑了。”
“哈哈哈…你小子真是…”他還想再說什麼,卻聞殿外太監來報,說是閔知秋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時。易延佑對身旁的李季廷揮了揮手,道:“下去吧,這裏暫時不用你伺候了,你出去的時候順帶傳閔司典進殿吧。”
“奴才遵命。”李季廷雙膝跪下應了一聲,然後端著托盤退了出去。
閔知秋進殿後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垂首低眉,朗聲道:“下臣刑獄司司典閔知秋拜見王爺。”
“起來吧。”易延佑向他抬了抬手。
閔知秋依聲抬眉又道:“不知王爺深夜傳召下臣是有何要事?”
易延佑將桌上先前擱下的折子又再拿起對著他擺了擺,無奈地道:“連著幾日呈上來的折子都是要我盡快就地正法蕭元璟和高思茹他們母子。嗬嗬,誰不知道這些老臣們在他們母子還在位時各個無甚主見,隻要蕭元璟一道聖旨下來,先不管事情緣由對錯直接照辦便萬事大吉。如今蕭元璟被查出並不是上君之選,他們倒好,各個火急火燎地上折子希望他早點被處死,連多等幾日都不行,這樣的行徑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他重重地將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扔。
見他似有動怒,閔知秋上前說道:“王爺何須為了他們幾個動怒,直接將折子扔在一邊便是。如今朝內事無巨細大大小小都要王爺您操心,已無閑暇時間可去查他們當初與蕭元璟一同為非作歹一事,他們倒還敢厚著臉皮要王爺您對蕭元璟一事早做決斷。依下臣之見,不如直接將事情同他們徹底抖開,就說要徹查蕭元璟作假為皇一事,看看他們幾個還會不會再上躥下跳。”
“這我也有想過,隻是離天啟之日還剩不到五日,這短短數日間卻又要從何入手。萬一在新皇登基前我還查不出個結果來,這不是將做了一般的爛攤子丟給人家,那我這代皇做的也太…哎…”易延佑倒是有心要做出些事情來,可惜他當政不過月餘,就算他有三頭六臂,可這王城內盤根錯雜的關係豈是他數日就能摸透摸清的呢。
幽幽歎出口氣,他接著又道:“我早前讓你去盤問廖玄德一事,結果怎麼樣了?”
閔知秋回道:“老小子嘴風緊得很,下臣已對他威逼利誘什麼招都使了,他還是半字不說。看來這廖大將軍對昔日的高太後的確忠心耿耿,想來要再對他用點重刑才有可能套出點什麼來。”
“既然這樣那便作罷,要用重刑的話還是等天啟之後待有新皇了解願為過後再做判定。”早前享了十幾年清福的景肅王卻不想一月之內被假皇上一事搞得夜夜難眠,食不知味。抬手兩指在太陽穴處輕輕地揉了幾下,然後看著底下默立垂首的閔知秋,他最後再道:“這幾日你再多加派些人手去刑獄司那邊,務必將蕭元璟母子給我好好看緊,可別在最後時刻出了什麼岔子。”
“下臣明白。”閔知秋點頭回道。
易延佑聽著他的話放心地對著他揮了揮手,然後起身朝著後殿慢慢踱去。
出了昭鑾殿,閔知秋腳下加快了幾步,看似朝著宮外走去,可是一個拐彎卻向著已常年無人問津的玉瓊閣前行。
玉瓊閣內此時漆黑一片,與之前高太後曾經來時一樣,大殿內的門窗大開,垂落的紗縵在風中肆意飛舞。閔知秋一個才入京不過數月的金陵人士竟熟門熟路地由正殿穿至回廊,然後再由回廊踱到廢棄已久且早已麵目全非的後院,再經由後院內不起眼的一張石桌下的暗道一步步朝著這王城內最大的一間密室走去。
下了台階,閔知秋將懷中的火折子在牆上一劃,一簇小火苗便在空中擺動了起來。隨之他將牆上凸起的一個圓軸向左轉動幾下,隻聽‘嘎吱’的聲響,身後原本那石桌下的暗門因為圓軸的轉動而慢慢地一點點地被闔上。他拿著手中唯一的光亮打前照著路,依然繼續熟悉地快步前行。
走過一段數丈長的甬道,又拐了兩個彎後,閔知秋終於在另一處有著凸起圓軸的牆壁前停下。他依舊伸手轉動著圓軸,借此在他麵前的石門‘嗡’地向右邊慢慢地平移,直到整扇石門都消失在他的眼前後才停下了聲響。他進門將手中的火折子對著牆上插著的火把上一點,瞬間一簇小火苗就變成了一團熱辣辣的火光,將室內照的透亮。
閔知秋向前走了幾步,推開室內另一扇木門,一間勝似昔日玉瓊閣奢華的廂房便呈現在了他的麵前。可是讓他意外的是,他的那位主公並不在房內。而當他抬腳想要進門查探時,卻有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易延佑叫你去有何事?”男子問道。
閔知秋聞聲回身低首回道:“隻是問了我一些關於廖玄德的事情,主公放心,易延佑他並無發現任何不妥。”
男子輕聲哼了一下,又道:“以他的腦子也搞不出什麼花樣。”接著抬眼對著他冷聲又道:“你這就去將那小兔崽子與那賤婢給我帶過來。”
“是,屬下遵命。”閔知秋低首應聲後退出石室。
而此時正穿梭於王城內的一行人在烏雲散去後的皓月之下正慢慢地向著玉瓊閣大殿靠近。
就在幾個時辰前齊言被韓容凝他們五人在後山‘逮到’之時,正巧韓真人此時也從卦室內走出。眾人見此狀也懶得再對齊言‘嚴刑逼供’,遂而直奔韓真人處想要問明蕭穆青的下落。
“師傅,卦象可有將蕭大哥被囚之所顯現出來?”韓容凝最先開口問道。
一手不停捋著自己髯須的韓真人緊皺著一對白眉,嘴中哀哀歎道:“不妙不妙,實在不妙,這卦象中顯出王城之內居然出現兩條真龍,一龍尨服加身氣勢如虹,一龍卻魚鱗敗落將死之身,這…實在大為不妙…”
“誰是那條將死的真龍?”言清卓撓著腦袋問道。
秦沐聞言搶身上前對著韓真人說道:“師傅意思可是說上君之人已在宮中?那蕭公子人呢?他又在何處?”
“同在王城之內。”韓真人向著眾人看去。
當聽到韓真人說二龍此刻已現王城之內而一龍魚鱗敗落為將死之身時,齊言已感不妙,後再聽到他說此時上君與蕭穆青同在王城之內後心中更是一顫。知道事情不妙,他哭喪著一張小臉忽地一下跪在眾人麵前,顫聲說道:“請真人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此刻也在王城之內。”
被齊言的話一提醒眾人才齊齊朝著他看去,趙敏英搶先出聲問道:“此話何意?齊公子為何會去王城?”
齊言抹了一把眼淚,起身回道:“剛才火離姐姐在房內接到一張從窗外擲進的紙條,上麵寫著「欲要救人質,必親赴王城玉瓊閣,切記單身而來,否則毀屍滅跡讓爾等悔不當初。」她將此事悄悄地告訴給了公子,公子雖也有所懷疑,但是…”他停了停,兩眼朝著韓容凝處一瞟,接著收回目光接著道:“但是公子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若是不管不顧而害了蕭公子,那豈不悔之。便也沒與你們商量,獨自一人讓火離姐姐火速送他下山,而我因為擔心公子一人會有危險,所以想等公子走遠了些好跟著一同下山,誰知道被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