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1 / 2)

指導員說,見多就不怪了。這也是塔爾拉人總結出來的一條真理:沙棗治拉肚子。

石澤新搖著頭,說,可我不愛吃這東西,跟嚼沙子似的。

指導員說,這沒辦法。說著就要給石澤新拿沙棗。

石澤新忙攔住指導員說,我這裏有,是阿不都送來的。

石澤新無奈地吃起了沙棗。

沙棗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有沙的那種意象,但不是沙子,在牙齒的咀嚼下,像一堆細沙子,幹澀無味,又是放了一個冬天的沙棗,幹癟得隻剩下了一層淡黃色的皮,包著一堆細沙似的棗肉,沒有水分。石澤新似吃沙子一般,感覺著粗糙的沙子,摩擦著他的牙齒、喉嚨,吞咽都有些困難。

吃了沙棗,石澤新減少了跑廁所蹲坑的次數。那種腿酸麻、頭暈目眩的蹲法,算是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按中隊長的說法,石澤新還不是塔爾拉的人,就算真正是了,也沒法服塔爾拉的水土。一到夏季的苦水期,老塔爾拉人,也照樣拉肚子,這是沒辦法解決的事。目前,解決拉肚子的土辦法,隻有吃沙棗,並且隻有吃塔爾拉自己土地上生長出來的沙棗才起作用,就這麼怪。更怪的是塔爾拉這地方水土硬,生命力極強的沙棗樹,也不好活。所以,在塔爾拉種植沙棗樹,也成了大事。

了解了這些情況後,石澤新才明白中隊營區為什麼栽了那麼多沙棗樹。這樹是寶貝呢。

中隊召開支部會。石澤新想,可能要給他分一些具體工作了。他剛到就叫拉肚子給攪亂了,也沒參加幾天正式工作,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排長該負責哪個排的工作呢。

然而,在支部會上,指導員明確了石排長加入中隊支部,卻沒有給他具體分工的意思。指導員又說了些發展黨員、培養苗子的事後,就問大家有啥說的沒有,準備散會了。

石澤新就說,我想請示一下,給我具體分工哪個排的工作?

指導員望了望中隊長。中隊長說,咱塔爾拉沒幹部願意來,來了也呆不久,排長一直缺編,我看石排長就不具體負責哪個排了,抓全中隊的工作吧,指導員你說呢?

指導員說,就這麼辦,咱是執勤單位,勤務重,大家一起操心,工作也順當。

於是石澤新就像中隊長指導員一樣,見啥抓啥。他像其他剛畢業的學員一樣,心懷雄心壯誌,對走上帶兵之路充滿了信心和熱情。每天早上出早操帶隊,吃飯集合唱歌,站在百十號人麵前,他把腰板挺得直直的,胸問總有股豪氣在回蕩。在他的口令下,兵們喊出的號子和唱出的歌聲,烘烤得他熱血沸騰。他時常有指揮著千軍萬馬的愉悅。這是他自當兵第一天起就渴望的場麵,這場麵使初來乍到的他與塔爾拉的那種距離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風沙是突然間降臨塔爾拉的。

那天,石澤新帶著戰士們正在操場上走隊列,幹淨如洗的晴空上,春陽在一片“一二三四”的喊聲中,將緩緩的暖流抖落下來,披滿石澤新一身,他使出渾身的解數,將百十號人的步伐指揮得像一個人似的。每下一個口令,他的心裏就多了一份舒坦。他覺得仰頭望著紅彤彤的太陽,用耳朵捕捉著“嚓嚓”的步伐聲,憑感覺準確地發出口令的指揮方式,簡直是一種享受,是別的事物無法替代的全身心都為之振奮的享受。

這時風沙就刮來了。

先是一陣“轟隆隆”似悶雷一般的吼聲響起,接著,就看到不遠處一大片渾黃不清的帷幕掛滿了半個天際。這帷幕像人用手扯著,以驚人的速度,霎時間就遮住了暖暖的春陽,直直地衝了過來。能聽到嘈雜的吼叫聲,似千軍萬馬的咆哮迎麵撲了過來,其氣勢威猛無比,銳不可當。

石澤新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那道帷幕已經“刷”地壓了下來,將他和兵們蓋了個嚴嚴實實。

隊列裏一致的步伐就“轟”地一聲亂了,有人喊了一聲:“沙暴來了!”。

卻沒有一人跑出隊列。

這就是兵。在沙暴壓過來時,隻是亂了陣腳,沒有聽到口令,決不亂跑。

石澤新心生感動。

狂風挾著沙石,“劈劈叭叭”地打在人臉上、身上,幹疼。

石澤新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愣怔了一下,隨即吼了聲:“解散。”

兵們這才“哄”地散了。幾步之內,隻能看到一片黃色的人影在晃動,根本辨不清誰是誰了。

塔爾拉的風沙期實實在在地降臨了。

從荒原深處刮來的風沙,將塔爾拉罩了個嚴嚴實實,白天晚上天地間全是渾黃一片,呼呼的風聲,攪得人心生煩躁。最讓人難以忍耐的,是每天要吃不少的沙塵,即使不張嘴,嘴裏也像吃沙棗似的,牙磣。房子的門和窗用褥子捂著,屋子裏照樣落一層沙塵,有一股嗆人的土腥味兒。睡一晚上起來,鼻子、嗓子眼裏全是沙土,幹澀疼痛。人睡著了,一呼吸,還不知吃了多少沙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