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1 / 2)

上等兵是半年前接上這個工作的。這個工作其實很簡單,就是每天趕上一頭驢去山下的蓋孜河邊,往山上馱水。全連吃用的水都是這樣一趟一趟由驢馱到山上的。

在此之前,是下士趕著一頭犛牛馱水,可犛牛有一天死了,是老死的。連裏本來是要再買一頭犛牛馱水的,剛上任的司務長去了一趟石頭城,牽回來的卻是一頭驢。連長問司務長怎麼不買犛牛?司務長說驢便宜,一頭犛牛的錢可以買兩頭驢呢。連長很讚賞地對司務長說了聲你還真會過日子,就算認可了。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驢是有點脾氣的,第一天要去馱水時,就和原來負責馱水的下士強上了。驢不願意往它背上擱裝水的挑子,第一次放上去,就被它摔下來。下士偏不信這個邪,喚幾個兵過來幫忙硬給驢把挑子用繩子綁在身上,驢氣得又跳又踢。下士抽了驢一鞭子,罵句:不信你還能強過人。就一邊抽打著趕驢去馱水了,一直到晚上才馱著兩個半桶水回來,並且還是司務長帶人去幫著下士才把驢硬拉回來的。司務長這才知道自己圖省錢卻幹了件蠢事,找連長去承認錯誤並打算再用驢去換犛牛。連長卻說還是用驢算了,換來換去,要耽擱全連用水的。司務長說這驢不聽話,不願馱水。連長笑著說,它不願馱就不叫它馱?這還不亂套了!司務長說,哪咋辦?連長說,調教唄!司務長一臉茫然地望著連長。連長說,我的意思不是叫下士去調教,他的脾氣比驢還強,是調教不出來的,換個人吧。連長就提出讓上等兵去接馱水工作。

上等兵是第二年度兵,平時沉默寡言,和誰說個話都會臉紅,讓他去調教一頭強驢?司務長想著馱水可是個重要崗位,它關係著全連一日的生計問題,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平時話都難得說上半句的上等兵,他著實有點不放心。可連長說,讓他試試吧。

上等兵接上馱水工作的第一天早上,還沒有吹起床哨,他就提前起來把驢牽出圈,往驢背上擱裝水的挑子。驢並沒有因為換了一張生麵孔就給對方麵子,它還是極不情願,一往它身上擱挑子就毫不留情地往下摔。上等兵一點也不性急,也不抽打驢,驢把挑子摔下來,他再擱上去,反正挑子兩邊裝水的桶是皮囊的,又摔不壞。他一次又一次地放,用足夠的耐心和驢較著量。最後把他和驢都折騰得出了一身汗,可上等兵硬叫驢沒有再往下摔挑子的脾氣了,才牽上驢下山。

連隊所在的山上離蓋孜河有八公裏路程,八公裏在新疆就算不了什麼,說起來是幾步路的事。可上等兵趕著驢,走了近兩個小時,驢故意磨蹭著不好好走,上等兵也是一副不急不惱的樣子,任它由著自己的性子走。到了河邊,上等兵往挑子上的桶裏裝滿水後,驢又鬧騰開了,幾次都把挑子摔了下來,弄得上等兵一身的水。上等兵也不生氣,和來時一樣,驢摔下來,他再擱上去,摔下來,再擱上去。他一臉的愜意樣惹得驢更是氣急,那動作就更大,折騰到最後,就累了。直到半下午時,上等兵才牽著驢馱兩半桶水回來了。連裏本來等著用水,司務長準備帶人去幫上等兵的,但連長不讓去。連長說叫上等兵一個人折騰吧,人去多了,反倒是我們急了,讓驢看出我們拿它沒有辦法,不定以後它還多囂張呢。

上等兵回來倒下水後,沒有歇息,抓上兩個饅頭又要牽著驢去馱水。司務長怕天黑前回不來,說別去了。可上等兵說今天的水還不夠用,一定要去。司務長就讓上等兵去了。

天黑透了,上等兵牽著驢才回來,依然是兩半桶水。倒下水後,上等兵給驢喂了草料,自己吃過飯後,牽上驢一聲不吭又往山下走。司務長追上來問他還去呀?上等兵說今天的水沒有馱夠!司務長說,沒夠就沒夠吧,隻要吃喝的夠了,洗臉都湊合點行了。上等兵說,反正水沒有馱夠,就不能歇。說這話時,上等兵瞪了強頭強腦的驢一眼,驢此時正低頭用力扯著上等兵手裏的韁繩。司務長想著天黑透了不安全堅決不放上等兵走,去請示連長。連長說,讓他去吧,對付這頭強驢也許隻能用這種方法,反正這禿山上也沒有野獸,讓他帶上手電筒去吧。司務長還是不放心。連長對他說,你帶上人在暗中跟著不就行了。

上等兵牽著驢,這天晚上又去馱了兩次水,天快亮時,才讓驢歇下。

第二天,剛吹起床哨,上等兵就把驢從圈裏牽出來,喂過料後,就去馱水。這天雖然也馱到了半夜,可桶裏的水基本上是滿的。一連幾天都是如此,如果不馱夠四趟水,上等兵就不讓驢休息,但他從沒有抽打過驢一鞭子。驢以前是有過挨抽的經曆的,不知驢對上等兵抱有知遇之恩,還是真的被馴服了,反正驢是漸漸地沒有了脾氣。

連裏的馱水工作又正常了。

連長這才對司務長說,怎麼樣,我沒看錯上等兵吧,對付這種強驢,就得上等兵這樣比驢更能一磨到底的人才能整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