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2 / 2)

為此,連長在軍人大會上表揚了上等兵。

上等兵就這樣開始了馱水工作。剛開始他每天都牽著驢去馱水,慢慢地,驢的性格裏也沒了那份暴烈,在上等兵不慍不怒、不急不緩的調教中,心平氣和得就像河邊的水草。上等兵在日複一日的馱水工作中,感覺到驢已經真心實意地接納了他,便對驢更加親切和友好了。驢讀懂了他眼中的那份親近,朝空寂的山中吼叫幾聲,又在自己吼叫的回聲裏敲著鼓點一樣的蹄音歡快地走著。上等兵感應著驢的那份歡快,明白驢對自己的認同,就更加知心地拍拍驢背,然後把韁繩往它的脖子上一盤,不再牽它,讓它自己走,他跟在一邊,一人一驢,走在上山或者下山的小道上。山道很窄,有些地方窄得隻容一人通過,上等兵就走到了驢後麵。時間一長,驢也熟悉了這種程序,上等兵基本上是跟在驢後麵,下山上山都是這樣。有時候,驢走得快了,見上等兵遲遲未跟上來,就立在路邊候著,直到上等兵到它跟前,伸手摸摸它被山風吹得亂飛的鬃毛,說一聲走吧,才又踢踏踢踏地往前走。到了河邊,上等兵隻需往驢背上的桶裏裝上水就行,水裝滿了,驢馱上水就走。到了夏天,蓋孜河邊長滿了草,上等兵就讓驢歇一歇,吃上一陣嫩嫩的青草。他躺在草地上,感受蓋孜河濕潤的和風,看著不遠處驢咀嚼青草,被嚼碎的青草的芳香味洋溢著的喜悅一瓣一瓣又掉入草叢。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一些小昆蟲振翅跳躍,從這棵青草跳到另一棵青草的聲響,還有風鑽入草叢拱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那麼醉心地聆聽著,竟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一些悠長的牧笛聲。他驀然睜眼,那悠長的聲音沒有了,隻有夏日的陽光寧靜地鋪灑著,還有已在他近處的驢咀嚼著青草,不時抬頭凝視他,那眼神竟如女人一般,濕濕的,平靜中含著些許的溫柔和多情。每當這時,上等兵就從草地上坐起來,看著驢吃青草的樣子,想著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和驢日漸深厚的情誼。他和驢彼此越來越對脾氣了,他說走驢就走,說停驢就停,配合得好極了,他就覺出驢的可愛來。上等兵覺出驢可愛的時候,突然想著該給這頭驢起個名字了。每天在河邊、山道上,和驢在一起,他叫驢走或者停時,不知叫什麼好,總是硬梆梆地說“停”或“走”,太傷他們之間的感情了。起個名字叫著多好。有了這樣一個念頭,上等兵興奮起來。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給驢起了個“黑家夥”的名字。上等兵起這個名字,是受了連長的影響。連長喜歡叫兵們這個家夥那個家夥的,因為驢全身都是黑的,他就給它起了“黑家夥”。雖然驢不是兵,但也是連隊的一員,也是他的戰友之一,當然還是他的下屬。這個名字叫起來順口也切合實際。

上等兵就這麼叫了。

起初,他一叫,“黑家夥”還不知道這幾個字已是它自己的名字,見上等兵一直是對著自己叫,就明白了。但它還是不大習慣這個名字,對上等兵不停地“黑家夥”、“黑家夥”的呼叫顯得很遲鈍,總是在上等兵叫過幾遍之後才反應過來。但隨著這呼叫次數的增多,它也無可奈何,就認可了自己叫“黑家夥”。

上等兵每天趕上“黑家夥”要到山下去馱四趟水,上午兩趟,下午兩趟,一次馱兩桶水,共八桶水,其中四桶水給夥房,另外三桶給一、二、三班,還有一桶給連部。一般上午馱的第一趟水先給夥房做飯,第二趟給一班和二班各一桶,供大家洗漱,下午的第一趟還是給夥房,第二趟給三班和連部各一桶。這樣形成了套路,慢慢地,“黑家夥”就熟悉了,每天的第幾趟水馱回來給哪裏,黑家夥會主動走到哪裏,絕不會錯,倒叫上等兵省了不少事。

有一天,上等兵晚上睡覺時肚子受了涼,拉稀,上午馱第二次水回來的路上,他憋不住了,沒有來得及喊聲“黑家夥”站下等他,就到山溝裏去解決問題。待他解決完了,回到路上一看,“黑家夥”沒有接到叫它停的命令,已經走出好遠,轉過幾個山腰了。他趕緊去追,一直追到連隊,“黑家夥”已經把兩桶水分別馱到一班和二班的門口,兵們幫著把水倒下了,“黑家夥”正等著上等兵給它取下挑子,吃午飯呢。

司務長正焦急地等在院子,以為上等兵出了什麼事,還想著帶人去找呢。

上等兵衝到“黑家夥”跟前。“黑家夥”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撲閃著大眼睛看著上等兵,等著上等兵給它不高興的表情。上等兵不但沒有罵它,反而伸手細細撫著它的背,表揚它真行。“黑家夥”衝天叫了幾聲,它的興奮感染得大家都和它一塊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