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濤站在一株怒放的菊花前,默默地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洪曄在草坪上舞劍。
刀光劍影。
洪曄上下翻騰的身影把洪濤的思維帶入從前。他仿佛看到一幕幕血雨腥風的征戰場麵。
不知何時,洪曄收劍站在了洪濤跟前:“父親……父親……”
洪濤從紛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才發現自己把幾朵菊花揉碎了。他拍了拍手,強顏擠出一笑:“啊……你的劍法……有長進。”
洪曄觀察著他的神態:“你老人家在想什麼?”
洪濤掩飾地道:“我在想,花為什麼開?”
洪曄:“為什麼?”
洪濤冷靜下來:“不為什麼,想開就開。自由,奔放。”
洪曄:“照您這麼說,花比人幸運多了。至少,花不會為權所困、為錢所困、為情所困。”
洪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很像一個有見識的人。”
洪曄微笑:“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個博學多才的好老師。”
洪濤拍了拍他的肩:“別告訴別人。”
父子倆沿著花徑散步。
洪曄欣然道:“這兩天都城裏上上下下都在議論您。大家都說您是救苦救難的活神仙。”
洪濤神色凝重地道:“那你準備送一束花給我,還是準備請我大吃一頓?”
洪曄鄭重地道:“我想讓您傳授我法術,使我能夠隨時為國分憂,為萬民解愁。”
洪濤緩緩搖了搖頭:“安邦定國靠的是德才,不是虛幻的法術。”
洪曄:“可是……”
洪濤望了他一眼:“洪曄,你今年24歲了吧……”
洪曄:“是。”
洪濤深沉地道:“你的幾個哥哥有的在大周王朝作官,有的在鄭國、衛國作官,唯獨你還一事無成。這些年來,我教你讀《山經》、《海經》、《周易》和《連山》,傳授你劍法,教你如何選擇上好的龜甲和牛胛骨,教你如何打磨甲骨以及怎樣在骨上鑿槽,教你如何燒炙甲骨辨別裂紋判斷吉凶,本意確實是想讓你以後接替我的位置,為大周王朝效力。但是我錯了。”
洪曄:“錯了?”
洪濤:“自古人神殊途、人鬼殊途。鬼神怎麼會理會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呢?”
洪曄:“可是幾乎所有人都信鬼神。永遠都信。”
洪濤停住了腳步:“你信嗎?”
洪曄:“……信。”
洪濤:“你相信一個木雕的神或一個泥塑的神,會給人帶來好運嗎?”
洪曄:“信。”
洪濤目光深沉:“你是否想過,活生生的人,偏要乞求沒有生命的東西佐護,本身就是一種荒謬。”
洪曄:“……”
洪濤:“人的命運本來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許多人卻偏偏情願把自己的命運拱手交給別人,因此這世界的紛爭沒完沒了。洪曄,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良知的人。如果你真的以匡扶天下、拯救世人為己任,那麼首先應該拯救的人,是你自己。”
洪曄:“父親。”
洪濤:“記住,你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個人一生有千百種幻想,可僅能選擇其中的一種或幾種作為目標去追尋。現在大周王朝已經急劇衰敗,回天兀術。所以,我準備讓你自己去闖蕩天下,去追尋你的夢想。”
洪曄:“父親……您和母親都老啦,身邊不能沒人照顧。”
洪濤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孝敬父母是小孝敬,孝敬天下萬民才是大孝敬。好男兒誌在四方。”
洪曄:“我會謹記您的教誨。”
洪濤:“好啦,去收拾收拾東西,然後去跟你母親和妻兒告別。告訴她們,你要出去散散步。”
洪曄:“當年您跟我奶奶也是這樣說嗎?”
洪濤微笑:“是啊,我出來散散步,就走了千萬裏,五十六年沒有回頭。”
洪曄看著父親,感覺他在光暈中的形象異常高大。